第20章 看門狗（1 / 2）
紅月之上哪有沉睡的神明？
明秀望向遠方,深紅的大地匍匐在她的腳下，紅月之上的一切映照在她的心底，但此刻她卻覺得有什麼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想起了當時還正假扮作蘇筱的夜之花提起紅月時的怪異反應。
夜之花再不敢開口說話了,它敏感的認知到自己剛剛似乎是說錯了話,但它不知道為什麼。
明秀鬆開了緊緊握住花莖的手,神子周身的靈性歸於平靜,但這在夜之花看來隻是暴風雨前的短暫寧靜,寧靜中是深藏於其中的瘋狂與暴戾。
「祂在哪？」
她語氣平靜的問著手中的花。
「我……我不知道,我不敢窺伺……」
夜之花有些欲哭無淚了,它本意隻是向表達自己很乖不會惹麻煩的,但沒想到還是惹出了大麻煩出來。
無麵的神子歪了歪頭,空白的麵容仍然對著夜之花,紅潤的唇瓣在夜之花看來宛如地獄的入口,它驀的一個激靈，恐慌感隨之蔓延上來。
「在裡麵！」它叫道，「祂……祂在月心。」
月心？
明秀若有所思低下了頭,將夜之花隨手扔到一邊,利用紅月暫時封鎖住它。
她心中有些晦澀不明的預感,在原地默立了一會，終究是向前走去。
神子的身影轉瞬間消散為溢散的靈性,再一次出現時,她已經來到了月心。
這裡是紅月的最深處,也是她未曾踏足之地。
她成為紅月的時日尚短，先前幾次幾乎隻能依靠一些本能行事，而這次,在覺醒了所謂的天賦以後,她感覺自己對於紅月的掌控能力增強了許多,也更加……適應這個角色了。
月心處於紅月靈性最濃之處，是一片虛無的空間，不存在人類認知中的地形結構，有的隻是純粹的虛無與扭曲。
明秀聽到了夜之花所說的囈語。
「……東……君……」
沒有性別，無法形容的囈語在月心之中回盪，聲音很輕但綿延不斷，一直在重復著一個詞語。
神子的身體開始潰散，明秀抬起手來，潰散停滯，重新聚合，保持住了表麵上的完整。
她開始循著聲音的來源向裡走近。
愈是靠近月心的深處，那朦朧的囈語聲越是清晰，若非她今日用了神子這個馬甲來此，外加有那朵花的提醒，平日裡直接化為紅月意識的她根本不會想到來月心看看。
而作為紅月的意識，她從未聽到過來自月心的囈語聲。
「東君……東君……哈……」
那囈語聲愈發明了，明秀已經清楚聽到了祂到底在說些什麼。
在神話中，東君這個詞寓意通常指向太陽。
穿過扭曲的空間，她終於看到了祂。
這是明秀第一次直視除了自己以外的神明真身，祂是一團龐大的血色，緊緊與月心相連，祂沒有固定的形狀，沒有生物應該擁有的外形，但她卻能感受到，這就是祂。
祂沉睡於月心的深處，不斷發出痛苦的囈語，卻無法醒來。
紅月的月心中，沉睡著一位她不知道的邪神。
這個事實讓明秀非常困惑。
持續的囈語聲霎時中斷。
微弱的波動泛起，那團龐大的血色略微蠕動了一下，與本體相比非常微小的一縷血色從中分離而出，逐漸幻化成一個人形。
眨眼間，與神子外貌一模一樣的紅發女孩站在了明秀對麵。
或者應該說是與神子不一樣的，外貌的幻化並沒有停止，片刻後，明秀對麵的『神子』空白的麵容上被填充上了五官，眼睛，鼻子一個不落。
都與明秀本體的容貌一模一樣。
「你來了。」
祂說道，用著和明秀一般的聲音音色。
不知為何，來到了這陰霾的源頭，明秀心中反而沒有了之前的沉重，即使麵對著麵前詭異的生物，心中也沒有太大的波動。
「你是誰？」
她問道。
祂微笑了一下，神態與明秀往常一致。
「我是紅月。」
……
短暫的沉默後，明秀從善如流應道:
「哦，你是紅月。」
「你不好奇嗎？」
祂看上去有些疑惑，矯揉造作的用著明秀的麵容皺了皺眉，作出一副困惑與委屈相結合的奇異表情。
明秀猜測祂可能對於表情管理不是很熟悉。
「我很好奇，你快把一切真相告訴我吧！」
明秀聲音毫無波動的說道。
祂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大約是這種反應不在祂本身的預料之內，過了約莫一秒才又有了表情填充在臉上。
「紅月隻有一個。」祂如此說道，「所以，很高興見到你，我的不知道第幾任的代理人。」
「代理人？」
明秀略顯疑惑的重復了一遍。
「真正的紅月陷入了沉睡，所以紅月才會選取新的意識暫為代理。」
祂的表情中開始透露出一種不加掩飾的惡意。
「如果還不能理解的話，應該還可以用看門狗這個詞匯吧。」
明秀沉默了一會，總算有了一些明顯的情緒波動。
她有些不滿。
「我不喜歡別人用我的樣子和我說話。」
祂愣住了，似乎是完全沒有想到她最終會是這種樣子的反應。
危險的預警突然在內心大作，祂的瞳孔霎時變成野獸一般的豎瞳，但祂的脖頸已經被一雙白皙纖細的手牢牢捏住。
「咳……你惱羞成怒了？」
祂的聲音聽起來沒有恐懼與憤怒，語氣中甚至還帶著期待與開心。
明秀麵無表情，一手將那完全是她本體容貌的祂掐著脖子拎了起來。
血色的靈性不穩定的開始波動，祂的人類外表如同斷了電一樣閃爍起來，明秀一用力，像是戳爆了氣球般發出了「啪」的一聲，潰散成了一片血霧。
明秀擦了擦手，沉靜的看向了那團龐大的血色。
「你看，這才是真正的紅月！祂是多麼的美麗，多麼的迷人！」
身後，那團剛剛潰散的血霧又一次聚集在一起，這一回沒有凝聚成人類的身形，隻是狂熱的發出了贊美之音。
明秀沒有回頭看，她也知道自己剛剛不過是捏爆了祂暫時幻化的身軀罷了，造不成多大傷害。
她隻是輕笑了一聲。
「如果祂是紅月，那你算個什麼？」
她的語氣輕蔑，那團血霧被這語氣一激愈發狂躁起來。
「你隻是一條看門狗，看門狗換多少次都沒有問題，而我可是紅月的一部分！」
那團龐然大物依舊在沉睡，而邊上不知所謂的血霧還在不停叫囂，明秀回頭了，她看上去很平靜。
「你知道虎落平陽被犬欺這句話嗎？」
血霧有些困惑，明秀看了眼便知道這大概是個文盲吧，這年頭做邪神還是得有一些文化儲備才吃得開啊。
明秀沒有解釋的意思，隻是轉而問道:
「你說在我之前有很多任了，他們怎麼樣了？」
提起這個問題，血霧一下子就興奮了起來，霧氣都蒸騰了起來。
「都變成紅月的養分了！」
祂說的含糊不清，透露出一種期待的瘋狂，明秀心中也約莫有個八九不離十的答案了。
她嘆了口氣:「看來你招惹了不少人啊。」
白皙的手抬起，猶如在嬉戲般輕易的將手伸入了血霧的籠罩中。
「凡事總有個主次，現在我是紅月的意識，而祂一睡不醒，」明秀漫不經心的伸手翻騰著些什麼，驀的抓住了什麼，猛的往外一扯，一邊繼續說道，「就算是狗也可以反客為主啊。」
血霧驟然發出一聲嘶啞的低嚎，一縷暗沉如血的靈性被明秀生生拖拽而出。
「為什麼……你對紅月的掌控度會這麼高？」
祂的語氣有些難以置信，祂意圖掙紮回到那龐大的血氣中去，但那隻少女的手卻宛如監牢般將祂牢牢束縛住。
「嗯……」少女歪頭思索了一下，「可能因為……現在我才是被認可的紅月吧。」
祂的聲音愈發微弱，被明秀完全攢入手中，明秀本來以著獵奇心態想試試看能不能吃，但這念頭一起，一股惡心到令人完全沒有食欲的作嘔感一下子升起。
她嫌惡的將祂挪開，也沒了什麼繼續下去的心思，直接給祂團吧團吧扔進了紅月上另一個角落和夜之花作伴去，也不管夜之花突然多了這麼一個同伴會有何想法。
血色的囈語又一次響起，祂又開始念叨著那一個名字，仿佛永遠不會停息，明秀不知道祂們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但想必能讓一位神明在沉睡中仍然不願忘卻片刻，恐怕也不會是什麼好事吧。
她站了片刻，凝視了祂一陣子。
她突然笑了下，神色輕鬆，沒有任何負擔，似乎完全不在意剛剛血霧所說的事。
雖說還是有一些出乎意料，但情況總歸比想象的好，祂醒不過來，那團血霧又看上去沒什麼智商，現在來看，是她占據主動權。
主動權在她，一切困難都可以一一解決，狗反殺主也不是不能，更何況，她還不一定是狗。
神子的唇勾起一抹微涼的笑意，頭腦一片清醒。
紅月隻能有一個，她和祂便隻能活一個。
所以她選擇在別人的墳頭蹦迪。有個八九不離十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