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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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亞留下那句話後就消失了。留下姬野淩一個人在空寂觀察室中獨自思索。

他閉上了眼, 在腦海中復盤剛才的交談。

諾亞回答自己的問題時,很多處沒有直接給出回答,隻是含含糊糊的暗示。

因此姬野淩猜測它身上或許存在一些限製規則, 在這種規則製約下,它無法直接告知真相,隻能采取暗示或者引導的手段, 指引自己猜出答案。

「蘇醒……」

「另一個人,用盡手段尋找……」

「殺了我……」

諾亞口中這個人的身份暫且不清楚, 姬野淩可以肯定自己並沒有遇到過他。

現在唯一能確定的是,自己的身份果然有問題。

原來自己的命運也早就被人譜寫好了。自己和這個世界裡的人別無二致, 大家都是奔向命運盡頭的渺小螞蟻罷了。

他漫無目的地這麼想道。

可是出乎意料的, 即使如此, 姬野淩卻並不反感。或許正如諾亞所說,他們的目的是相同的。在這個階段,他們還是誌同道合的合作者。

又或許, 他就是厭惡不起來係統,甚至他心裡有一種隱隱約約的感覺,它是自己最熟悉的陌生人。

「嘀嗒——」一聲輕響,

來者的指紋虹膜驗證通過, 身份確認。三重金屬鎖舌依次彈回,自動鎖開啟。厚重加固鋼化大門被人從外拉開。

姬野淩聽到聲音, 倏地睜眼,像是從閉目養神中被驚動,他起身迎向大踏步走進來的黑田兵衛。

黑田兵衛指了指床板, 示意他回去, 自己拉開房間中唯一一把橡膠塑料椅子, 坐在對麵。

「姬野警部, 我們長話短說,警視廳經過初步調查後,願意相信你的口供,你可以從這裡離開了……」

姬野淩睜著一雙澄澈眸子,像一座底部生滿青苔的舊雕塑,安靜地聽黑田兵衛宣布警界高層對他下達的處理方案。

短短幾天時間裡,他迅速清瘦了許多,臉部輪廓更加分明,這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紀稍微小了一些。

「至於工作,在你的哥哥,薄荷朱莉普被抓捕歸案之前,會對你進行停職處理,對外的理由會宣稱病假。」

黑田兵衛一邊說,一邊細細觀察姬野淩的神色。他剛才所說的,全部都是一種避重就輕,美化過後的說辭。

先跳過究竟什麼時候能成功抓捕jule這個問題。即使再重新回到警視廳,姬野淩也會被徹底邊緣化,與組織成員一母同胞的身份問題注定了他不會再得到上層的重用。

警察力捧的新星與恐怖組織成員是兄弟關係,如果未來哪一天這個消息走漏,媒體的口誅筆伐會如鋪天蓋地的海浪一般湧來,知道這個消息的民眾也會失去對警察的信任。

留下姬野淩,未來可能產生的隱患太多了。警界上層的那些老家夥們不會為了他一個人做出這場豪賭,也根本沒有賭的必要。

可青年即使明知道這一點,知道自己被作為棄子,也隻是點了點頭,淡淡說了一聲:「我明白了,我理解。」

他臉上沒有半點多餘的情緒,波瀾不驚,像是一灘不再流動的死水。

自從與黑田兵衛交代過jule的信息過後,姬野淩整個人就進入了這樣一種什麼都無所謂了的狀態裡。

他眼裡朝氣蓬勃的光消失了。

黑田兵衛的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麼都沒有說,抬起手寬慰似地重重拍了兩下姬野淩的肩膀。

「出去吧,外麵有人來接你了 。」

姬野淩站起了身,撕扯下粘貼在身上用以監測身體各項數據的布片與導線。將它們一一整理纏繞好,放到空曠的床板上。邁步向外走去,在與黑田兵衛擦肩而過時,留下一句。

「沒關係的,我知道信任是一件很難得的東西。世界上願意相信我的人本來就不多。」

他的聲音很輕,話語裡有一種下定決心的釋然。如果黑田兵衛這時抬頭,會發現他臉上的神情,已經轉為了凍土般的堅硬與寒冷。

推開房間沉重的大門,屋外是一條昏暗狹長密不透風的走廊。嗡嗡作響的攝像頭來回擺動,監控著這條通道,不留下一處死角。

黑田兵衛跟在姬野淩身後,關上了無人的觀察室大門。沒有人看到的地方,一行數據代碼悄然湧入,它如同靈巧的遊魚一樣,沿著數據流,一路向上,經過一道又一道開關閥門。指紋驗證通過,虹膜驗證通過,身份id通過,它所到之處,嚴密的防禦被一一攻破。

最後監控室最中央的電腦屏幕上,像是惡作劇一般出現了一艘揚帆起航的大船圖案畫麵,隻一瞬,就隨即消失。

——諾亞,

姬野淩在踏出房間的那一刻就讓它去接手了整間觀察室的安保措施。

噠噠的腳步聲此起彼伏的回盪在狹長通道裡,單調又重復。

走廊盡頭是一部狹小的電梯,所有人隻能通過這部電梯,抵達位於警視廳大樓最頂層的觀察隔離室。一旦電梯禁止通行,這一整層樓就會瞬間變成一個密室。這是公安在建造設計這個房間之初,就為防止裡麵的人越獄而采取的手段。

電梯門是開著的,有人在裡麵按住了開門鍵,讓它一直停留在這一層。姬野淩走入進去,那人鬆開了手,電梯轟隆隆的高速向下運行。暗黃色的電梯廂燈光裡,沒有人說話。

「給。」

萩原研二把姬野淩進入觀察室前,公安從他身上收走的隨身物品遞過去。

證件,錢包,手機,以及一串叮當作響的鑰匙。它們被整齊的收歸在一個密封袋裡。

公安肯定已經將每一樣物品都反反復復的詳細檢查過很多遍,試圖找出其中蘊藏的蛛絲馬跡。但檢查完後,他們不會有將其復原的耐心。

是有人幫他把這些淩亂的雜物重新一一規整收拾好,才交回到他手中。

「謝謝。」

姬野淩伸手接過。他注意到萩原研二想要跟他說些什麼,立刻垂下了頭,避開了那道視線。

兩個人之間又回歸沉默,氣氛像是凝固的膠水,連空氣都密不透風,讓人窒息,喘不過氣。

「叮——」熟悉的辦公樓層到了。

電梯門向兩邊打開,新鮮的風湧入密閉電梯間裡。

樓層裡嘈嘈雜雜,人來人往,報警熱線的電話鈴音,打印機的紙張印刷聲,以及時不時傳來的屬於哪位課長的咆哮聲,各種雜亂的聲音混合在一起,構成了警視廳熟悉的忙碌日常。

忙碌的人群之中,沒人注意到從電梯裡走出來的兩個人。姬野淩低垂著頭跟在萩原研二身後走出電梯間。

「喲,姬野警部,你病假休完了?重新回來上班啦。」

有忙裡偷閒,端著熱水杯,從咖啡間晃出來的同事注意到了他們,看到姬野淩,熱情的打招呼。

看來自己被控製在觀察室裡,消失的那幾天,警視廳已經對外公布了自己的病假。

「還沒有,我回來收拾一點東西。」

姬野淩抬起頭否認道。

萩原研二皺眉瞥向臉上已經浮現出熟悉笑容的姬野淩。他的演技已經達到一種爐火純青的

地步,甚至都形成了一種肌肉記憶。在麵對外人的瞬間,就會下意識展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麵,在不了解的他的人看起來簡直毫無破綻。

萩原研二很想告訴姬野淩,揪著他的衣領跟他說,不要再逞強了!

你現在,不是已經很不開心了嗎?

不想說話的時候,點點頭敷衍就好,難受的時候,也可以不用笑。沒有人會因此討厭那樣子的你。

可萩原研二最後什麼都沒有說,隻是抬手搭在姬野淩肩上,攬著他往辦公室走去,他的手下稍稍用了點力度,似乎這麼做就能將自己的體溫告傳遞給他,告訴他,還有人在你身後。

姬野淩推開虛掩起的辦公室大門後怔了一下。

辦公室裡一片狼藉,白淨的瓷磚地麵上布滿灰蒙蒙的腳印,辦公桌的抽屜大敞開,自己收集歸納整理好的個人簡歷與工作日誌不翼而飛,書櫃上歸納整齊的文件夾被人拿出來全部翻閱過一遍,雖然放回去了,但是順序已經全部亂了套。

姬野淩沒有走進去,他站在門口看著裡麵的一地狼藉出了一會神,轉過了身。

「沒有什麼要拿的東西,我回家了。」

他抿了抿唇,低落的氣息從他身上蔓延出來,藏都藏不住。

萩原研二看著姬野淩掉頭準備離開的身影,紫灰色的瞳孔暗了暗,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他。

「別急著走。」

他手中多了一個不知道從哪裡翻出的結實硬紙箱。

「東西你全都不要了?」

「嗯,不要了。」

姬野淩沒有回頭,但也沒有挪開腳步,聲調聽起來悶悶的。

萩原研二嘆了口氣。他知道姬野淩看起來是會主動向他人靠近的開朗性格。其實一邊靠近一邊謹慎觀察評判對方的反應,一但對方表現出一點排斥,他感覺到了受傷,轉身就走。

他之前已經把這間辦公室,當成屬於自己私人領地的一部分了。現在他被從領地裡驅逐出去,察覺自己突然變成了外人,所以才不適應的想要走,眼不煩心不見的走的遠遠的。

同理可證,他現在對於警視廳其實也是這個態度。突然受到了傷害,第一反應就是下意識地拋棄掉所有人和事,掉頭走的遠遠的。

但是不想看到辦公室,走出這棟大樓就行,不想看到警視廳的人又怎麼辦,乾脆辭職,再也不回來?

真麻煩啊,這種沒有安全感又愛劃領地的性格。

萩原研二踢了踢腳邊地麵上散落的碎紙屑,走進辦公室,看見什麼眼熟的東西就一股腦的放進紙箱裡。

「佐藤和高木在你剛來警視廳的時候,送你的彩繪瓷製筆筒要不要?」

「不用。」

姬野淩答得飛快。

「好。」

萩原研二嘴上敷衍應付,手下行動完全相反,從桌麵上拿起還未拆封的狸貓抱樹筆筒,將它扔進紙箱裡。

「由美他們之前去淺草寺玩的時候,給你求的平安禦守?「

「不要。」姬野淩的聲音低了下來。

「嗯。」

萩原研二手指一勾,散發著淡淡煙火氣味的護身符輕飄飄的飛進了紙箱裡。

「娜塔莉之前為了感謝大家對班長的照顧,送的手作巧克力?謔,你都沒有拆開過,你不愛吃甜的啊。」

「不要嗎?」他晃了晃巧克力的外盒,精美的包裝紙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音。

「不……」

姬野淩回答的有氣無力。

他現在隻是感覺疲憊,隨著萩原研二拿起的一件

又一件東西,一種摧枯拉朽的疲憊從心底蔓延出來。

巧克力也一並飛進了紙箱裡,萩原研二手下的動作逐漸加快。

千葉送的一摞還沒有消費過的快餐券,陣平送的墨鏡,還有不知道誰塞給他的罐裝咖啡,這些東西從送來的那一天起,就沒有拆封過,被姬野淩分門別類的收在這間辦公室裡。

唯一拆封了的,是一輛暗藍色的仿真汽車模型。它看起來就像是萩原研二現在開的車的微縮版。

這是萩原研二自己親手拚裝的,後來將它送給了姬野淩,現在它被好好擺放在櫃子上。

萩原研二拿起了它。

「懂了,這個也不要了,那就留在這裡吧。「

姬野淩聽著身後一係列乒乒乓乓的動靜,終於按耐不住的轉過了身,卻正好對上了萩原研二望向自己的戲謔眼神。

他懷中抱著一個滿滿當當的紙箱,一箱雜物的最上麵放著一輛嶄新的暗藍色改裝車模型。

姬野淩意識到自己被騙了。蒼白的臉色上漸漸爬上一層紅暈,是被氣的,也有一絲絲尷尬,自己想法被萩原研二猜透的尷尬。

他的月匈口輕輕起伏,看起來想要說什麼,但是在努力壓製自己的情緒。

「我是真沒想到你會這麼別扭,你是什麼跟大人鬧脾氣的小朋友嗎?這個也不要,那個也不要。看看你自己的表情,眼睛裡明明說的就是我想要。」

萩原研二的語氣裡多了一絲淡淡的無奈。

有些路,姬野淩需要一個人走。但有一條路上,萩原研二可以陪著他。他想給姬野淩從此以後願意多交付幾次信任的底氣。

人生並不是在一個地方受傷,就一股腦丟下那裡的一切,從那裡逃離這麼簡單。

逃離當然很輕鬆,隻要走遠就能避免自己受到更多傷害,誰都知道這個道理。但是一直這樣下去,就會錯失很多東西,就永遠都找不到一個可以停下來休息的安心之所。

再勇敢一點,留在這裡。沒有關係的,看,沒有人會傷害你。會有人一直陪著你,他不會離開你的,所以不要害怕。

這就是萩原研二想要告訴姬野淩的事。

「就這麼口不對心嗎?還是說你其實是傲嬌,我感覺你不是啊。」

『他盯著姬野淩,緩緩說道。

「因為沒有意義,通通都沒有意義!」

姬野淩忽然感到有些煩躁。他抬眼怒瞪向萩原研二。

從頭到尾都沒有jule這個人,也沒有什麼條件優渥的療養院,更沒有人救過他。

他也不是什麼好人。是,他在某一刻猶豫過,動搖過,想過如果琴酒不需要自己的話,那麼就此活在陽光下也不錯。

可是沒有如果,他還是做出選擇,頭也不回的放棄了這條路。

走回了深淵。

所以,你不要管我了。

別再管我了,我不值得的。

他在心裡一字一字的重復著想對萩原研二說的話。

可現實裡,他隻是在說完第一句話後就乍然收聲,琥珀色眸子裡掀起翻滾的浪濤。這還是他與萩原研二認識以來,第一次對著他發脾氣。

萩原研二點起了一跟煙,隔著裊裊升起的白霧眼神平靜的與怒氣沖沖的姬野淩對視。如果說姬野淩眼眸中是風暴肆虐的大海,他的眼眸就是風平浪靜的港灣。

姬野淩在這雙眼睛裡漸漸找回了自己。

「生氣了?你還是現在這樣子真實點,想生氣就生氣,不開心了就不說話,之前那副裝出來的樣子,看的我還挺別扭的,總感覺你是個沒有

自己情緒的機器。」

萩原研二半點沒把姬野淩的怒火當回事,反而語帶調侃的輕鬆點評。

「抱歉……」

姬野淩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激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做了一個悠長的深呼吸。

「我隻是覺得不值得,沒有意義。」再開口時,姬野淩的語氣已經恢復了之前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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