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城市遺跡（十四）...〕（1 / 2）
「那個少年, 他最後為了永生，背叛了女孩嗎？」熊元飛問道。
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釋，雖然女孩對少年有救命之恩, 但是人性貪婪, 在永生麵前, 多少人能抵擋住誘惑呢？
「沒有。」小鹿微微搖頭，「他們是最好的朋友，少年沒有背叛女孩。」
……
女孩吃下魚肉的時候，不過十幾歲的年紀，身體才剛開始發育，就永遠定格於此。長久以來獨自一人生活在荒野山林之中，她穿著的衣服是獸皮製作而成的, 頭發用刀子胡亂割短了, 看起來亂糟糟的仿佛鳥窩，臉上也是髒兮兮的，這樣的外表再加上沒有性別特征的嗓音, 讓少年產生了誤會，一直以來都把她當成是男孩子。
兩人在一起渡過了一段無憂無慮的時光。
直到有一天，少年的家人找上門來。
少年不得不離開。
臨走之前，少年在叢林之中陪女孩最後一晚。兩人在破破爛爛小木屋的屋簷下一直坐在夜深，少年跟女孩說了許多許多話, 關於他這個人, 他的家世, 他的經歷，以及他可能的未來。
少年走的那一天, 女孩目送他離開，在他的身影將要消失在視線範圍之前, 女孩第一次開口說話，不過她的聲音有些含糊，且發音也不太標準。
她說，「再見。」
林間的清風將她的話送了出去，少年似乎是聽到了，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朝她揮手，一邊大喊道，「再見。」
再見，不是再也不見，而是下次再見。
少年雖然離開了，卻沒有忘記叢林裡這個救了他一命的朋友，起初他自己不能回來，於是派了人，時不時給女孩送東西，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漸漸的，那間破破爛爛的小木屋有了幾分真正的人氣，看上去不會再給人一種廢棄多年無人居住的錯覺。
每次送東西來的時候，少年還會給女孩帶一封信，寫他遇到的有趣的事情，偶爾會跟她傾訴自己的煩惱，但都是點到為止，並不會說太多，因為他不想讓朋友擔心。
信的末尾，少年都會說，等他有空了，就會回來看女孩。
這一等就是將近兩年的時間。
少年回來的時候，正值春天，萬物復蘇，百花爭艷。
那一天陽光明媚，春風徐徐，女孩出門打獵了，他便在屋簷下坐著等候，從午後等到傍晚，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才終於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線範圍內。
離得近了，少年才發現，那道身影不僅僅是熟悉。兩年的時間過去了，他自己長高了很多，五官輪廓也有了變化，變得更成熟了，反觀他的朋友，不論身形還是外表，跟當初他離開的時候相比，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就連看向他的眼神，也還是從前的樣子。
「我回來了。」他卸下所有防備，露出最真誠的笑容。
少年這次回來並不能待太久，隻有幾天的時間，而這已經是他竭盡所能爭取到的。
不過他沒有跟女孩多說什麼，臨走的那天，他給女孩送了一份禮物，一把獵刀，外表看起來平平無奇，卻十分的鋒利，吹毛斷發，削鐵如泥。
女孩很喜歡這份禮物，這正是她需要的，因為她之前的獵刀用了很多年，原本就不是什麼好材質，現在已經很鈍了。
然而禮物帶來的喜悅，壓不過離別的傷感。
少年笑著安慰她，讓她別難過，以後有空了，他依舊會來看她。
之後又過了一年，少年第二次來看她。
少年第三次回來的時候，跟上一次一樣，間隔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
可是他第四次回來，卻是間隔了整整三年多的時間。
女孩躲在大樹後麵，遠遠看著小木屋那邊。
一年一年又一年，當初的少年已經長成了身材偉岸的男人，眉目之間隻餘幾分從前的樣子，眸色沉沉，讓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女孩不敢過去，不是懼怕於少年的變化，而是她自身的原因。
她是一個不老不死的怪物，數不清多少年的時間過去了，她仍舊是當初的樣子，沒有絲毫變化。少年雖然不知道這一點，但是他們認識已經七年的時間了，假如少年看到她現在的樣子，跟七年前相比沒有任何區別，他會不會害怕？
這是她無數年的時間裡，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她真的很舍不得，可是不行。
女孩最後看了一眼，把少年的模樣刻在腦海中，而後轉身離開。
或許是太傷心了，她一時沒有關注周圍的情況，走了一段路後，忽然有人從背後拍了她的肩膀，緊接著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怎麼走了，幾年不見，就不認識我了嗎？」
女孩被嚇了一跳，第一反應是拔刀刺過去。
男人身手敏捷的躲開，一邊對她說，「別緊張，是我。」
女孩這才停了下來，她收刀，站在原地，微微仰頭看著男人。
過了幾秒後，她忽然轉身，拔腿就跑。
男人反應略慢兩秒，緊接著追了上去，很快就將人抓住了。
他先是問女孩為什麼要跑，而後才察覺到女孩的異樣。
他有些驚訝的開口，「你怎麼一點變化都沒有，還是初次見麵時的樣子？」
看著女孩神情驚恐，迅速偏過頭去，同時掙紮著用手遮擋住自己的臉，男人大概猜到了問題所在，雖然不清楚女孩為什麼會害怕這一點，但他並不糾結，而是笑著說道，「別檔了，我不會因為你長不高而嘲笑你的。」
女孩聞言，身體一僵，過了好一會兒，才將眼睛從手指縫中露了出來，她小心翼翼的觀察男人的表情，他看起來不像是害怕的樣子。
又過了很久，她才含糊不清的問出一句話，「你……不害怕嗎？」
這下輪到男人驚訝了，「你會說話？」
事情就此揭過，他們依舊是最好的朋友，沒有分別。
此後每年，男人都會回叢林裡看她。
他依舊會給她各種東西，不過送東西的人換了一批，且不再送到小屋裡，而是放在稍遠的地方，讓她自己去取。
女孩的樣貌始終沒有任何變化，男人看在眼裡，卻從來不問。
就這麼過了很多年，忽然有一年，男人沒有回來。
然而是第二年，第三年……
女孩等了整整六年，始終沒有等到男人來，她終於鼓起勇氣，在送東西來的人來的那一天，現身向他們詢問關於男人的消息。
這一批人往這片叢林裡送了很多年的東西，卻不知道是送給誰的，看到這個髒兮兮的孩子，他們起初有些懷疑，但是女孩說的話以及她的神情不像是假的，而且男人的情況不是什麼秘密，於是他們就跟女孩說了。
原來男人這幾年一直沒回來看她，是因為出了意外，他受了很嚴重的傷，一直在養傷，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傷勢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更加的嚴重，到如今已經下不了床，一天之中清醒的時間極短，看過的醫生都說時日無多了。
他們說，男人意識模糊的時候，經常會念叨一個名字，也不知道是誰。
女孩卻是整個愣住了，因為那是她的名字。
那些人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他們好奇的看了一會兒後，便跟她道別了。
眼看著他們就要走了，女孩不知道那裡生出來的勇氣，問了一句，「我能去看看他嗎？」
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離開這片叢林，男人曾經也問過她，要不要跟他一起離開，去看看外麵的世界，都被她拒絕了。
她害怕未知的一切，可是更想去看看這個陪伴了她這麼多年的朋友，因為這是除了父母之外，對她最好的人了。
他快要死了，假如不去看他，那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就像她的父母一樣。
可是這些隻是送東西的人，他們自己都很難見到男人，更別說帶一個陌生人去了。
不過女孩最終還是見到了男人。
那時候男人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氣色卻忽然有所好轉，意識也清醒不少，勉強能從床上坐起身，也能說得出話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回光返照。
男人看著鼓足勇氣艱難趕來見他最後一麵的女孩，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他說真好，能在夢裡見到你，也算是道別了。
他又說，以後我不在了，他們還是會給你送東西，但是你自己要小心，不要相信任何人。
見到女孩之後，男人最後的牽掛也沒有了，於是神色平靜從容的長眠了。
他一直以為這隻是一場夢，從未想過女孩會真的冒著危險來見他，否則他拚盡最後一口氣，也會把女孩送走。
可惜他不知道。
於是在他死後，女孩的噩夢降臨了。
起因是男人曾經的手下認出了女孩，其實這個人一開始並沒有多想，隻以為女孩是當年救下少年的那個人的孩子，為此還感嘆這父子二人簡直長得一模一樣。可是當他聽到男人說的那些話，才反應過來，女孩根本就是當年那個人！
數十年的時間過去了，她的模樣竟然沒有分毫變化！
震驚過後，就是狂喜。
絕大多數人都懼怕死亡，而大權在握，又上了年紀的人更怕。
如今有這麼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容顏不老，青春永駐，試問幾人能抵擋得了誘惑？
男人的手下起了貪念，派人攔下了準備離開的女孩，將她囚禁起來。
從那以後，女孩再沒能離開都城半步。
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
囚禁她的人換了一任又一任，在她身上做的實驗不知道有多少種，唯一不變的，是始終無一人得永生，但這並妨礙後來者愈發的狂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