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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識篇(十四)
沈修羽其實對嚴淩印象不是很深, 小時候玩過幾天的情分,說到底,算不上很深的交情。他目前為止所表現出的通情達理, 不是因為念舊,僅僅是因為他自認為是個講道理的人。
等到他沒耐心講道理的時候, 這艘船上冒犯過他的人會是什麼下場實在很難說。
「沈修羽去哪了。」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優雅端莊的女人輕聲一笑, 目光慈愛包容, 眼前的年輕alha在她眼中似乎隻不過是個頑劣的孩童,她用哄孩子一般的口口勿道:「可是, 他在失蹤前是和你在一起。醫院的監控拍下了你離開時的畫麵,你當時看上去傷心極了,我的孩子, 你從來不會露出那種表情,可見遭受了不小的打擊——是和你哥哥起了爭執?」
她說話的語調十分溫柔婉轉, 那是歌唱家才擁有的動人嗓音,卻帶著叫人無法忽略的強勢。
諶昀輕描淡寫地回答:「不錯, 我的確和哥哥吵了一架,但這並不稀奇,我們兄弟一向如此相處, 甚至於我就是被哥哥親手送進醫院的。難道因為我們起過爭執, 母親就懷疑我抓走了哥哥?」
沈夫人失笑:「不不, 我從未這樣想過。你做不到的,我的兒子, 哪怕你有這個想法,你也做不到將你的哥哥抓住。如果他有那麼容易對付,事情反倒不會變得這麼麻煩。他毫無疑問是個天才,但同時也是一個令人頭疼的怪物, 我不止一次懷疑過他在我的子宮中吃了他的雙胞胎alha兄弟,所以才會同時擁有alha的強大和oga的美貌。」
諶昀強調:「作為母親不應該將自己的兒子視為怪物,哥哥的降生無疑是一種神跡,他該是神明的寵兒。」
沈夫人顯然不贊同,她說:「如果他真是神明送來我身邊的,那必定是一出前所未有的惡作劇。」
諶昀扯了扯唇:「正因為母親是這種心態,哥哥才總是疏遠你。」
沈夫人聳了聳肩,美麗沉靜的麵容始終淡然自若,她像一個構造完美的機器,沒有缺點,也沒有明顯的情緒波動,說道:「作為母親,我已經竭盡所能做到完美,這是我的一慣風格,不能容許任何的瑕疵,也許我的行事作風令你們不滿,但你們兄弟二人終究都在我的培養下成為了首都星最出色的青年之一,至於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怨言,我隻能說我感到遺憾。但這不是我們今日探討的主題,我的孩子,我希望你主動坦白,你哥哥藏去哪了?沒有你的幫助,他不可能悄無聲息離開首都星。」
諶昀道:「母親手上並沒有證據不是嗎,如果已經掌握切實證據,我想現在應該是興師問罪,而不是以這種閒聊的方式和我交流。在聯邦任何星球,僅憑一點點推測出的動機,不足以給人定罪,希望您明白母親大人。」
沈夫人微微一笑:「你似乎認為,隻要你否認,我就拿你沒有辦法。」
「無端放狠話不是母親一慣的風格,您一向是優雅睿智的代名詞,不會胡攪蠻纏。」諶昀站起身,微微頷首,「等母親找到充足的證據時再來問罪吧。我下午還有課,不能陪母親繼續聊下去了。」
沈夫人說:「你是怕繼續說下去會泄露馬腳?」
諶昀失笑:「拙劣的激將法也不是母親的風格,你究竟打著什麼算盤?」
沈夫人站起身,走到他麵前:「我知道你這麼做的理由。把一個人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出首都星,需要動用的能量不小,連我也查不到一點蛛絲馬跡,可見你十分費心。按照你和你哥哥一向互相坑害的習慣,你本應該留下痕跡好讓你哥哥吃一些苦頭,而不是把這件事做得滴水不漏。你會這樣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你想竭力破壞他和秦朔的婚事,我說的對嗎?」
諶昀問:「那依母親看,我『竭力破壞』哥哥結婚的理由是什麼?」
沈夫人微笑:「我猜測,是因為害怕?畢竟以秦朔的優秀程度,讓你產生危機感不足為奇。他和你哥哥年紀相仿,能力也不在你之下,更重要的是,他為人正派,你哥哥雖然平時看上去玩世不恭,其實內心單純正直,是完全的和平愛好者,比起你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人,他當然更容易被秦朔那種人吸引。」
諶昀似乎聽到了什麼笑話,臉上的笑既困惑,又十足的嘲弄:「母親的話聽得我雲裡霧裡的,秦朔的確不錯,可他為什麼會對我構成威脅?……啊,莫非母親認為哥哥有了秦朔為臂助,就有和我爭搶諶家基業的資本了?又或者,母親認為我會狹隘到,因為哥哥揍了我一頓,我就要害得他孤獨終老,永遠也嫁不出去?」
沈夫人並未作答,她靜靜地、認真地注視著自己的小兒子,試圖從他英俊的臉上找到一絲半點偽裝的痕跡,可是以她毒辣老到的眼光,依然不能覺察哪怕一瞬間的不自然。
這個結果令她悄悄地鬆了口氣。
從得知大兒子失蹤起,她心裡頭無端萌生的一絲疑慮終於打消。
諶昀挑眉:「母親怎麼用這種欣慰的眼神看我?」
「我很高興,看來是我判斷失誤了。」沈夫人斂去鋒芒,轉眼又恢復成了慈愛的母親,莞爾笑道:「其實,就眼下來說,你哥哥藏去哪了我並不是很關心。」
諶昀道:「有意思,母親不關心哥哥的事,卻特地來質問我?」
「我這麼做,自然有另一層原因,」沈夫人拍了拍小兒子的肩,一時有些唏噓:「母親最近思慮過度,偶爾會冒出一些荒唐的想法,明知荒唐,但又十分合理,這叫我有些焦慮。也許我應該預約一位心理醫生好好聊一聊了。」
諶昀道:「不知道是個什麼樣荒唐的想法。」
沈夫人彎起唇角,十分溫柔地說:「你最好還是不要知道為好。」
諶昀問:「這麼說來,哥哥失蹤的事,母親一點都不擔心?還有空閒來驗證什麼荒唐的想法。」
「你應該清楚,我對你們兄弟二人的期待不同。沈修羽從來都在與我的教育理念作對,當我為他指明一個方向,他會立即朝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當初我希望他成為一名優雅得體的oga,他就進了軍附一高s班,成天和一群alha混在一起。再後來我想把他培養成一位高雅的藝術家,他卻偏要進娛樂圈。我現在對他的要求很簡單——像個普通人那樣活著就行。但對於你,諶昀,你是我最優秀、最引以為傲的兒子,你從不令我失望、丟臉,因此我不得不謹慎小心對待你的一切,哪怕是荒唐的猜測,也必須一再驗證。我必須確保你每一步都走在正確的、前途光明的道路上,不能有分毫的差錯,你明白嗎。」
諶昀問:「母親大人希望我怎麼做?」
沈夫人拉住他的手,將一張黑色晶體名片放在他的手心裡。
「首都星的適齡oga很多,不妨去見一見,興許你會喜歡。」
諶昀低頭瞥了一眼那張名片,看似隻有一個簡單的姓名,其實儲存了本人大部分信息,他不禁輕笑道:「母親這是要我去相親?」
沈夫人抬手整理了下鬢角的發絲,溫柔說道:「你畢竟還年輕,自然談不上相親,身為諶家將來的繼承者,首都星有數不清的大家閨秀等待你的青睞,如果這個不喜歡,我們再換別的。」
諶昀並未推脫,將那張卡片夾在指間,說道:「好,這周我會抽空去見一見這位。」
沈夫人臉上的笑容更真切一些。
諶昀道:「關於哥哥的事……」
沈夫人莞爾笑道:「他的事你不用插手了,反正不管他去哪裡逍遙,都隻有別人倒黴的份,誰也傷不了他。至於那門婚事,除非他永遠不回首都星,否則他終究要嫁給秦朔。」
諶昀問:「母親這麼肯定秦家願意等哥哥回來?」
沈夫人道:「秦家當然不願意,你哥哥又不是什麼搶手的婚配者,幸運的是,秦朔喜歡他,他說他已經等了十年,多久他都耗得起。既然如此,就讓你哥哥再逍遙一段時間吧,你我都知道,以他嬌慣的性格是吃不了幾天苦的。」
諶昀附和道:「是啊,他早晚會回來。」
除非外麵有人把他伺候得和在首都星一樣愜意、舒適。
在星際海盜船上的第三天,沈修羽承認,他有些樂不思蜀了。一艘可以在星際隨意規劃航線,因為走的是黑航線,不需要過安檢,不用和其他人交流,不用擔心被認出來,還有整艘船上精明強乾的船員為他服務,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地方。
雖然這艘飛船上的其他人都對他充滿了畏懼,並每時每刻都盼望著他能夠早日離開。
沈修羽躺在駕駛艙裡,一邊翻閱旅遊手冊,一邊對照星際航線圖進行規劃:「下個服務星站停一下,你們的飛船需要填充補給,而我要順道下去逛逛,聽說這個星球是出了名的美食星。」
一旁副船長詢問:「您要下去購買食物?」
沈修羽說:「不,我要買廚子。」
「……啊?????」
「我知道,除了廚子食材也很重要。」沈修羽在一旁的主麵板上輸入一些基礎食材和調料,以及可以在飛船上暫時蓄養的牲畜,「就按照我寫下的數量和質量級別選購,不要以次充好,我嘗的出來,如果味道不對——」
「不會的,我們不敢。」副船長擦了擦冷汗,還要養牲畜,這是要長期賴在船上的意思,「隻不過……」
沈修羽說:「錢的事不用擔心,我在這艘船上的所有開銷,最後會以十倍數額打進你們的賬戶。」
「沈大少爺,不是錢的問題,」副船長說:「我們是星際海盜,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知道。」
副船長正色道:「星際海盜是有原則、有尊嚴的!是自由而且不受威脅支配的,您要是想到處遊玩,我們可以把您送上一艘無限期的豪華旅遊飛船,您大可以盡情享受您的旅程。」
沈修羽笑了笑,說:「你聽說過一句諺語嗎?請神容易送神難——你們毫無理由把一個沉浸在歡樂旅程中的無辜的遊客綁上賊船,讓我受了很大的驚嚇,理所當然要負責後續的所有麻煩,你們這一行不需要講職業道德的嗎?」
「……」
星際海盜能有個屁的職業道德!!副船長敢怒不敢言。
沈修羽打了個哈欠,「時間不早了,我需要回臥室睡覺了,交代你的事要記住,否則後果會很嚴重。」
至於是什麼後果已經不必贅述,那間被徒手拆成廢墟的□□室就是個例子。
沈修羽走出駕駛艙,就見嚴淩靠在走廊上,穿著一件黑色夾克外套、筆直的長腿格外打眼,指間夾了一支煙,味道有些嗆人。這艘飛船上唯獨不怕沈修羽的大概隻有這位船長了,仗著沈修羽虧欠他不會對他動粗,很有些恃寵生驕的意思。
沈修羽挑了下眉:「有事?」
「不要再玩弄我的船員們了。」
「聽上去你對我怨念很深啊,」沈修羽不禁好笑地說:「我對玩弄別人沒興趣,我隻是喜歡娛樂自己,隻是剛好這兩件事效果出奇一致而已。」
嚴淩不發一言,他把煙蒂扔到地上,抬腳踩滅。沈修羽從他身旁走過,卻聽身後的alha驟然開口,一字一句地,以陳述般的口口勿說:「越是強大的人,越是應該謹慎地使用自己的力量,令所有人都畏懼的強者,那不是真正的強者,隻是個恃強淩弱的惡棍。」
沈修羽剛想對他這一番幼稚的言辭嘲弄一番,勾起的嘴角卻驀地僵硬住。因為他記起來,這些話似乎就出自他本人之口。
沈修羽也是有一些黑歷史的。
在他還不夠成熟的少年時期,尚且沒有品嘗過失敗,也沒有回憶起任何糟糕的經歷,他隻是個以考入軍校維護聯邦和平為理想的普通學生,軍附一高s班的沈修羽,絕對是一名勤勞勇敢,樂於助人,無私奉獻的星際好少年。某次他以學生代表的身份發表講話,對首都星最有前途的學生們慷慨陳詞,希望他們學會謹慎地對待自己的力量。
顯然,他那一番大道理結果並不理想,例如眼前這個嚴淩就是聽眾之一,現在已經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了。
嚴淩問道:「說出那些話的沈修羽,和我眼前的人,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沈修羽說:「不知道。」
他的確不知道,當一個人把幾輩子乃至於十幾輩子的記憶都融為一體的時候,這個人究竟算是誰。
嚴淩狠狠擰起眉,重聲喊道:「沈修羽!」
「叫辣麼大聲乾什麼,我聽得見。」
嚴淩道:「請你認真回答我的問題。」
「那算什麼問題,以前的你和現在的你能算一個人嗎?答案顯而易見——既是,卻不全是,因為人是會變的。也許你曾經崇拜過軍附一高時的沈修羽,但當他軍校考核落榜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榮譽,也不再值得你尊敬。」
嚴淩說:「我不那樣認為!……我不那樣認為,因為你說過的話我全記得,甚至有些你自己都忘了的,我也還記得。」
沈修羽掀起眼皮打量了他一眼,說:「如果記得,你就不該成為一名星際海盜。」
嚴淩攥緊拳頭,倏地扯了下唇。
「看來你是真的不記得了。」
沈修羽反問:「這不是你第一次說這句話了,我到底不記得什麼,不妨說來聽聽。」
嚴淩走近他,他比沈修羽高了半個頭,低垂下頭的時候,鼻息間隱約還能夠聞見很淡的煙味。他凝視沈修羽的眼睛,oga的瞳色很淡,這雙眼眸比最星際價值連城的寶石還要漂亮,隻是他的強大令人深深畏懼,往往不敢直視這雙眼眸,也不敢仔細打量這張過於精致美貌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