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1 / 2)
馬車裡,容卿快要被顛散架了,她的雙手牢牢抓著車窗才沒能被顛出去。
那群妖魔將馬車拉得飛快,冷風冷雨從車窗外灌進來,將容卿的臉和衣袍全打濕了。
風刮在臉上又冷又痛,她睜不開眼隻覺得風中全是妖怪腥臭的味道,那味道離得越來越近,她緊抓在車窗上的手指突然被舔了一下。
她驀然睜大眼睛,對上一張長著蛇信的尖尖人臉,那人臉之下是黑色的蟒蛇身,它眯著眼吐著蛇信卷住了她的手指。
冰冷濕膩的觸感令容卿頭皮一下子麻了,慌忙鬆開手,整個身體被顛得撞在車廂內,頭上的重冠磕在車壁上將她的頭皮、額頭扯得生疼。
她在一陣叮當響動中,頭暈眼花,感覺到有什麼熱熱的液體從額頭流下,抬手扌莫了一把,是血,她的血。
外麵一陣哄笑聲,尖利地叫她:「人族的小娘娘肉可真嫩,怎麼經得住王上!」
容卿眼前發黑地低頭用衣袍擦著被舔過的手,一下又一下,擦得手背通紅卻依舊覺得惡心。
血從下巴一點點滴下來,混著她臉上的雨水和淚。
她知道不該哭,哭又有什麼用,沒有人會救她,她的父皇怯懦到連最後一麵也不敢來見她,她的三哥亦不會為了救她舍棄大局。
很不該哭。
可是,她害怕。
她埋在自己的吉服裡,任由身體顛簸磕碰,低低地哭了,她想青娘了,小時候她學走路摔跤,青娘都會哭,如今青娘一定也在哭吧。
此去魔域還要多久?要是異光中所見的一切皆是幻覺又該怎麼辦?她甚至不知道日後成為魔尊之人是誰,這人會什麼時候來找她?
容卿被顛簸得快要嘔出來,希望馬車立刻停下,又害怕馬車會停下,隻要停下她就要去侍奉殊蒼雲。
殊蒼雲黑狼似的獸身浮現在她眼前,上一世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撕開她的衣衫,臉上的戲謔和泄憤匯聚成她的噩夢。
侍奉過殊蒼雲的女子活不過當夜,沒有一個活著的。
她能撐到遇見那個人嗎?她該怎麼逃過殊蒼雲的折磨?
她越想越怕,哭得眼前越來越暈眩。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突然「哐」一聲巨響撞在了什麼東西上,震盪停了下來。
容卿險些被顛出去,慌忙抓住車窗,一捧血從車窗外飛濺進來,一樣黑乎乎的東西咕嚕嚕掉進她懷裡。
熱熱的血從那東西上流滿了她的衣袍,她低頭看見一顆鮮血淋漓的腦袋,殷紅的蛇信軟綿綿地耷拉著,那雙眼恐懼地瞪著。
正是那舔過她的蛇身人麵獸。
容卿的腦子「轟」一聲,車外的慘叫聲此起彼伏,發生了什麼?
她來不及反應,眼前的車簾被一隻血淋淋的手掀了開,一張臉探進了車廂。
容卿慌忙攥住袖子裡一尺長的青銅劍,仰頭對上了那張臉——幽碧的眼,銀灰的發,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眉目比尋常男子生的更加陰柔秀美,鳳眼之中深碧的瞳色襯得那張臉陰鷙如冷刃。
容卿的心突突跳動,幾乎要躍出喉嚨。
是他。
那個上一世救過她的妖魔,她耳邊似乎還回盪著臨死前旁人叫他——「殊和你竟敢對父王揮刀!」
他是殊蒼雲的兒子?
腦中異光女子的話被勾出——「他會來找你。日後他將殺兄弒父,血洗魔域,成為人人懼怕的魔域之尊。」
殺兄弒父。
是他嗎?未來的魔尊,她的玉鼎?
容卿的心快要跳出月匈口,如在夢中,她緊緊望著他,確認著他,卻發現他竟沒有犬狼的那對立耳?
容卿記得上一世他救她時,發間是有一對銀灰色的犬狼耳朵……
他朝她伸手抓過來,衣袖上星星點點的血像一簇簇紅梅。
容卿來不及再想,一把握住了他伸過來的手。
緊緊地握住。
那隻將將要抓在她脖子上的手頓了一下,那個人也很明顯地愣了一下。
他密密的睫毛垂下,看著容卿的手。
他的手掌大又粗糙,染滿了血汙,將她的手指襯得格外潔白柔軟,似捧著軟玉明珠。
容卿記得這隻手的觸感,上一世這隻手捂著她流血的喉嚨,粗糲又有力,那時容卿就在想,這隻手和這張臉真不匹配,明明他生了一張陰柔病氣的臉。
他的眼簾和唇角一起掀起,看住容卿的臉,忽然湊近了問她:「你不怕我?」
容卿的臉被重冠壓了個大半,額發上還沾著血,她搖了一下頭,心裡在想:若他真是未來的魔尊,是她的玉鼎,她高興還來不及!
「哦?」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伸在她脖子前的手改抓住了她的衣襟,像拎小鵪鶉一樣將她從馬車裡拎了出來。
馬車外大雨滂沱,澆得容卿抽了一口冷氣,腳下踩不穩地栽在他手臂上,他的另一隻手勾住了她的月要,輕輕鬆鬆將她托在懷裡。
他手裡提著什麼東西,一晃一晃地敲在容卿月要間,她低頭看見他手裡拎著一把劍,劍上串著幾塊血淋淋的東西,拳頭大,像是肉塊,又像是……野獸的心。
血順著他的劍尖流下,在容卿的腳下匯聚成河,她的腳邊全是血和殘肢斷臂,是、是那些殊蒼雲派來的妖魔。
它們被切成一段段,月匈腔裡的心全被挖了出來。
他一個人殺了這麼多妖魔?還將它們的心挖了出來?
「現在呢?」他低下眼來對她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問她:「現在你怕嗎?人族的小聖女。」
容卿看著他,喉嚨裡發緊,「你……挖這些心做什麼?」
他將那張沒有血色的臉湊近,有意無意地露出薄唇下尖尖的牙齒,輕輕說:「你覺得呢?」
容卿冷得顫抖,輕輕搖頭,她覺得最好不是用來吃的吧……
他似乎從她臉上看見了滿意的「懼怕」,抬起手中的劍,那一顆顆心被雨水沖刷的流著血水,仿佛還一收一縮的在跳動,「不漂亮嗎?」
容卿被他問的愣了住,他是在問那一顆顆心?
「我喜歡紅色。」他臉上掛著笑容,連眼底也浮現出一絲笑意,輕輕地對她說:「無論多髒臭的身體,裡麵的心總是漂亮的。」
容卿從他眼睛裡看到一種真正「喜愛」的神色,他……是真的喜歡「心」,像喜愛一件小玩意。
變態又殘暴。
她顫抖著,心止不住的狂跳:他這麼殘暴,這麼厲害,一定就是日後血洗魔域的魔尊吧!
她想要再問他,卻被他攬著月要抱起,足尖一點掠身而去。
容卿慌忙按住了頭頂的重冠,隻覺得頭皮快要被拉扯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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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哪裡?
容卿在快要昏過去之際,被丟了一張柔軟的白虎皮上,她淋了好久的雨,被打濕的重冠壓得抬不起頭來,趴在虎皮上發抖喘息。
有人坐在她身邊,手指慢慢地理著她纏繞在重冠上的發,一點點將重冠往下拆。
容卿側頭看見那張陰柔的臉,他垂著眼耐心得近乎溫柔,容卿幾乎要忘記雨中提著一顆顆心的他——他卻突然握住劍輕輕一割。
重冠丁零當啷掉在虎皮上,她濕淋淋的黑發垂落下來,被割斷了一截。
容卿的心差點不跳了,「你……」
她吃力地坐起身,看著重冠上自己的頭發,再看短到肩膀下麵一點點的斷發,嘴唇在發抖,下意識地喃喃:「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可那話出口,連她自己都覺得好笑,在十二州斷發隻有兩種意思:受刑、出家。
如今她連命都保不住了,居然還在意這一截頭發?
麵前人「嗯?」了一聲,皺住眉說:「嘰裡咕嚕地說什麼酸話。」
容卿抬起眼看他,他就蹲坐在她眼前,離得這樣近了容卿才看清——他頭頂銀灰的發中藏著一對斷耳,被齊齊斬斷的犬狼耳朵。
他的獸耳被斬斷了?被誰斬斷的?
可上一世,他救她的時候明明那對獸耳是完好無損的,怎麼時間倒退十一個月,他的耳朵是斷掉的?
看起來好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