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死亡與虛妄(1 / 2)
她
看著花園之中那個俯身在花園叢之中不斷探索的身影,卓梵眸子宛若淬了冰。
還是想走。
他在心裡斷定。
剎那間,他眼底冰冷四起。
耳邊滿都是風聲,心理殺意湧起。
她想走,想要離開他。
僅僅是因為這樣的一個念頭,就足夠他失控發瘋很久。
很想下一秒,就沖過去將她摁在懷中,咬上她的脖頸,讓她永遠都沒有機會再逃離他的身邊。
不能傷了她,不能。
他暗自告誡自己——最起碼不能現在。
她現在身體太過於虛弱,承受不住他的怒火。
稍稍一動怒,她的半條命就能被他給要了去。
閉眼,讓自己冷靜下來,片刻後卓梵這才睜眼,眼裡已是清明一片。
轉身繼續看向窗外,花園內的人已經消失不見。
但是
他掃了一眼她剛才所在的位置,垂眸。
她留下記號了。
現在那個地方,比剛才的地方淩亂一些。
看起來就像是被風吹落的。
如果不是因為剛好看到,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那個唯一突破口,已經被她給發現了。
卓梵背靠牆壁,仰頭,緊緊抓背後的窗簾,好讓自己不再失控。
不知怎地,他突然輕笑了一聲,不知道究竟是在嘲諷自己還是在控訴其他。
她是他這冰冷世界的唯一仙境,是他蒼白人生之中的唯一童謠,是他蒼涼未來之中的唯一溫暖。
她是他黑暗世界之中唯一的一道光芒,讓他追隨,讓他願意高供台上,作為信仰。
他以為以溫柔與包容留住她,就能夠留住這世界所有的暖意。
殊不知,光明是無法忍受黑暗的冰冷,亦是會拚盡全力逃出黑暗。
就算是黑暗收起了自己所有的猙獰,依舊會嚇到光芒。
不遠處傳來了以賽的聲音。
「有些事情早該解決就早一點解決,不要拖到最後。現在因為你的力量不如曾經,全族上下已經開始蠢蠢欲動,盯著你這個位置的人大有人在。而另一派隱藏在暗處的氏族也都因為這件事情開始內部勾結,想要把你拖下水。」
「蘇白曦這個事情,你是領導,究竟該怎麼去做,應該比我更為清楚這件事情。」
「蘇白曦是人類,無論如何去做都逃不開死亡,對於我們而言,她甚至都是完全不存在的一個東西,是一片虛妄,是一種執念,是轉瞬即逝的東西。如果你真的想要留住她,究竟該如何去做應該比我清楚許多。」
卓梵不答,隻是注視著窗戶外的那個身影。
因為人到最後都會指向死亡,所以一切都是徒勞,所以世界荒謬。
正是因為世界的荒謬,所以這世上所有一切都對於他們來講,是無所謂的存在。
因為世界的荒誕,所以一切都是毫無意義,所以不管做出些什麼,都是無所謂的。
正因為如此,所以他們是自由的。
他已經習慣了每一天注視著同一個地方,看著它由春到冬,由晴到雨,由晨曦之際到暮合之日,看著那些地方朝朝暮暮,日夜變換,不喜不悲。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個執念,一個想要將她改變,永遠留在自己身邊,再也不會變化,再也不會逃離的一個人,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時間的無情,絕對不單單是因為從不會因為誰而停留。
而是會把他所有珍惜的東西,全都帶走。
而他,什麼都做不了。
心中惡念越來越多,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匆匆掃了一眼花園,他轉身走出了房間。
旁邊的以賽隻是看著那個關掉的大門,不答,將手中所有交易記錄整理好,卻在看到桌麵上東西的瞬間,止住了動作。
他看著桌上的那個單子,本就是冰冷的聲色,更為冰冷的幾分——原來內部家族鬥爭,已經開始了麼?
片刻後。
密室。
房間內一片莊嚴肅穆,隻有明明滅滅的燭火點燃。
昏暗的房間內,那個身影顯的更為恍惚,宛若從黑暗之中踱步而出的撒旦。
一雙血眸,似有些迷離的神色。
他站在壁畫麵前,仰頭注視著那一幅油畫,眸子底部暗潮洶湧。
是莫奈的油畫——《撐洋傘的女人》。
光線重疊交錯,以明明暗暗的形式灑落在女人身上,為她鍍上了一層溫暖,亦是宛若魔法一般凝固了所有陽光。
耳邊依舊回盪著以賽的聲音。
「想要趁早留住她,就選擇初擁。」
「不然憑著她的能力和聰敏,現在的你根本沒有足夠的力量強行留住。」
一句一句警告,聲聲入耳,宛若細細密密的小刺,一點點捅入他的心髒。
卓梵緊緊捂住心髒部位,手指猛地用力緊握,死死地躥住月匈前的衣服,手背青筋暴起,額頭冷汗密布。
恐懼,絕望,疼痛,夾雜著無盡的冰涼,讓他隻覺得眼前一片血紅。
心髒部位傳來的疼痛讓他覺得如墜冰窟,刺骨的寒涼似乎更為冰冷一些。
一時間,他竟然分不清楚,究竟是她當年捅了他一刀的疼痛更疼一些,還是現在的警告聲更疼一些,亦或者是兩者都存在。
或者簡而言之,她的背叛與想要逃離,都讓他感覺到了足夠的絕望與疼痛。
光影無法並存,他不可能選擇中和。
卓梵捂住月匈口,咬牙——所以,還是到了即將做出選擇的時候了麼?
與此同時,窗外。
終於將所有記號都做了出來,蘇白曦轉身,那個巨大的黑色城堡映入眼簾。
她直接愣在了原地。
她呆呆地站在那裡,有那麼一瞬間的恍然。
那個高高拱起的密集尖堡,竟然是那樣的高,那樣的筆直,恨不得高聳入雲。
他們說,哥特式建築的特征是密集尖堡,小且高聳入雲,宛若向上帝禱告。
他們
蘇白曦垂眸,想起來了以賽平日裡會在月匈口戴著的那枚金色鳶尾花,神色黯然。
他們所有人,表麵上看著強大,其實內心都有一片柔軟。
原來也會向上帝禱告麼?
他們,也有需要向別人祈求的地方麼?
她仰頭,注視著那個城堡,心情復雜。
上一次這樣認真欣賞,還是花園之中突然傳來了德彪西的《月光》。
她本來是在花園裡散步,突然聽聞鋼琴聲,轉身順著聲音去找,便看到了那個玻璃窗戶。
厚重的窗簾遮擋住了所有景象,卻擋不住如水一般的音樂。
歐洲印象派著名樂曲,也是她最為鍾愛的一首。
那首曲子實在是溫柔,宛若月光輕輕灑落,好似在月色溫柔之中仰躺在一片花園,聞著馥鬱的芬芳,吹著溫柔的暖風。
後來,她悄悄問過女仆,那個房間究竟是誰的。
女仆斬釘截鐵。
「主人的。」
女仆朝著她微微鞠躬,認真道:「這兩棟別墅,隻有小姐您與主人在住,別無他人。」
很顯然,彈鋼琴的人隻能是他。
竟然是他?
有那麼一瞬間,蘇白曦竟然有些恍然,而後便是悵然若失撲麵而來。
緊接著,便是對於他的所有過往竟然產生了一絲絲興趣。
一個人在這千百年來,究竟經歷了多少東西,多少事情,怎樣的教育,才能做到左手捧著玫瑰,右手沾滿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