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獨發(1 / 2)
客棧,劉鐵房間。
鹿明茶垂眸看著手中的信,筆挺的身影,若竹子一般佇立桌邊,一言不發良久。
若有人靠近,可以發現,他捏著信紙的手指,骨節白得嚇人。
——舊疾突發,不宜勞心力,故而辭官歸鄉。
什麼樣的舊疾,可以讓皇帝輕易鬆口,準允一位剛剛立下不世之功的年輕將領辭掉官職?太醫院匯集天下名醫,若真有疾,皇帝怎會不將人留下命太醫盡心診治?
除非,是讓太醫院也無可奈何的不治之症。
答案在心中浮現的一剎那,鹿明茶隻覺月匈口發悶的疼,腦袋好似遭到重錘撞擊,直讓他大腦一片空白。
回神之際,腦海中最先浮現的竟然是那一夜的扶棺噩夢,讓人心神發冷,如墜臘月寒潭。
逃避一般,鹿明茶深深閉了閉眼,試圖將那揮之不去的陰霾驅散。
「鹿老弟?」注意到鹿明茶臉色倏忽變差的異常,一旁咕嘟咕嘟往嘴裡灌水的劉鐵放下茶碗,關切地喚了鹿明茶一聲,「怎麼了,瞧你臉色忽然有些不對,可是哪裡不舒服。」
「無事。」鹿明茶聲音微啞,眼簾低垂,指節微曲,輕輕將信紙按著原來痕跡折疊,仔細而小心地裝回信封中,而後抬眸,看向劉鐵。
「劉兄,淮闌……身中的可是傳說中的極寒之毒?」雖是問句,卻是篤定的語氣。
他自以為聰明,卻偏偏一次又一次信了戚淮闌的鬼話,這次,他若再信什麼舊疾突發的說辭,他便是個活該被騙的大傻子。
被鹿明茶直接一問,劉鐵愣了一下,隨之麵露猶豫。
「我已知曉,劉兄不必說了。」鹿明茶說罷,不再追問,轉身離開客棧。
走出客棧,迎麵撲來的大雪打落在人臉上,冷得臉頰泛疼。寒風呼嘯,時不時有雪花砸上眼睫,又碎落飄進眼睛。
冰雪入眼,瞬間便化作水。不知是這雪花棱角鋒利,還是這寒風淩厲,似將眼角蹭出了些許紅痕。
霎時間,自方才便一直繃緊壓抑的情緒似乎達到極限,眼前浮上一層熱意,目之所及的世界籠罩上一層薄薄的霧氣。月匈口莫名有股鈍鈍的難受,鹿明茶輕輕抬手,撫上月匈口。望著被風雪埋盡、一直延伸至城門外的石板路,鳳眸隱隱失神。
為何,一聲不響便離開了京城?
為何……連個餞別的機會都不曾給他。
戚淮闌,在你心裡,我是否不過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根本連朋友都算不得?眼眶無端酸澀,心底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鹿明茶微微垂眸,又看著逐漸被雪覆蓋的足跡,出神。
一腔熱情空付?不……若當真空付一場,戚淮闌連這封信都不會給他留。
鹿明茶輕輕摩挲著信封,眸光微明。
「劈裡啪啦劈裡啪啦……」清脆的爆竹聲在黑夜串成片,間或摻雜著幼童的歡呼聲,連著萬家燈火,傳遞著最簡單的幸福。
鹿明茶聞聲望去。看著徐徐展開的煙火畫卷,腦中不自覺冒出戚淮闌的模樣。此時的她……應當是妻兒在側,一同守歲吧。
心底冒出一絲連他都沒能察覺的酸澀。隻因,他此刻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他要去江南尋她——這是在看到信的一瞬間便生出的念頭,隻是此刻,格外強烈且清晰。
他還欠戚淮闌三次救命之恩,無論如何,他不能坐視戚淮闌就這樣英年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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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雨巷,戚家。
子時一過,爆竹放完,守歲畢,戚束便同夏傾玦領著兩個孩子回了房間。
盡管已經過了子時,兩個小孩看起來一點都不困,即便是年紀比較小的戚歲安,同樣沒什麼困意。
待躺上小床,戚歲安的小臉上還帶著興奮的紅暈,閉眼前還不忘用小奶音叮囑自家娘親一定要把爹爹送的糖葫蘆放好,莫要讓老鼠叼了去,她明日再吃。
注意到兩個小孩子不同以往的興奮與歡喜,夏傾玦眼底劃過一抹憂慮。
安置好戚歲年和戚歲安,夏傾玦先回到自己的廂房,想了想,又轉頭去了戚束的廂房。
戚束沒和夏傾玦住一間房,一是她不習慣睡覺時旁邊有人,二是她有時候會打坐修習內功。
戚束剛準備脫掉鞋襪躺下,房門被敲響。
「阿束,你可睡下了?」來人敲門聲很輕,似乎還有幾分猶豫。
「還沒。」戚束站起身,打開門,讓夏傾玦進了屋。
「傾玦可是有什麼心事?」戚束掃去一眼,瞧見夏傾玦因糾結微皺的秀眉,溫聲詢問道。
「是有一事。」對上戚束溫暖又明亮的眼睛,夏傾玦心中莫名一定,秀眉鬆開,坦言道,「是關於年年和安安的事。」
戚束輕輕一笑:「我猜也應是此事,考慮到你今天忙了一天又守歲睡得晚需要早點休息,我打算明日與你談的。」
聞言,夏傾玦臉頰一紅,有些不好意思。
「傾玦是如何想的?」估計要談一會兒,戚束索性挪過炭盆,溫上了一壺清水。
「我……」夏傾玦眼前閃過兩個孩子看著戚束亮晶晶好似有光的眼睛,閃過她與戚束謀劃了四年的死遁脫身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