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泠(1 / 2)
男人高挺的鼻梁骨微側頭時,光與暗在鼻骨上被分隔,淡藍色的眸子一側浸在柔和燈光裡,流轉出施華洛世奇般的溫柔。另一側浸在沉沉的黑暗裡,極致的冷感。
簌簌槐花飄落,有一瓣落入藏嶺因為吃驚而微張的嘴巴裡。
微涼,帶著苦香味,瑟瑟的。
一人一狗因為這突然出聲的人,竟然神同步的抬頭,然後愣了半晌。
髒兮兮的小狗突然掙紮了起來,從藏嶺懷裡一躍跳下來,護在她麵前,沖著顧以南「汪汪汪」直叫,連後脊背上一縷深色的鬃毛都猙獰豎立起來。
「嗬」顧以南無端的低笑了一聲,沉沉的音色像紅絲絨摩擦過天鵝羽,低醇,卻帶著神邸般的優雅,不屑於和麵前這小東西較勁兒。
他長腿一邁,連眼神都未留給麵前的小家夥,從它旁邊繞開。
巷子裡風吹古槐樹,響起「沙沙」樹葉聲,安靜的隻能聽到他的腳步聲。
一步一步的離開。
「我可以把它養在籠子裡,絕對不會打擾到您的生活,可以嗎?」身後的女孩突然揚聲,在一片寂靜中格外清晰。
她還是害怕的,不確定的,雖然努力控製了,可還是被他捕捉到尾音發顫,藏嶺覺得自己真的是鼓氣自己畢生的勇氣了。
明明懼怕,卻還是固執。
努力得想爭取點什麼。
男人的腳步一頓。
小姑娘還蹲在原地,仰著小臉看他,素白的小臉,眼圈泛紅,卻沒有一滴淚水。
她就這麼固執的看著他。
像一株小小的洋甘菊。
堅定且溫柔。
顧以南微忖,好像她從來沒在他麵前哭過,沒有訴過任何委屈。
無論是讓她簽那麼不公平的協議,還是在訂婚宴上被她的家人算計,亦或是威脅她不要給他填麻煩。
她總是默默妥協,沒掉過一滴淚。
要知道,真正的惹人疼惜不是淚水漣漣,而是渾身泥土傷痕累累卻不發一語。
顧以南挑眉:「就為了這麼個素不相識的流浪狗,值得你這樣?」
「值得。」藏嶺一臉義正言辭,她的眼睛「刷啦」一下亮了起來,似乎是看到了希望,鍥而不舍的說教:「狗是人類最好的朋友,它值得。」
似乎是聽懂了她的話,髒兮兮的小家夥勇敢的擋在她麵前沖顧以南昂頭挺月匈。
他湛藍的眸子剔透,像浸了寒冰,突然上前一步。
低下頭,看著隻及他褲腿的小狗。
周遭的氣壓瞬間沉了下去,連風都止息了。
小狗像被扼住了脖子,一下子噤了聲,屁都不敢多放一個,就夾著尾巴滾蛋了。
藏嶺:「???」
藏嶺:「……」
她突然就沉默了。
——值得
——狗是人類最好的朋友
她剛剛說的話信誓旦旦,猶在耳邊。
現在隻剩下「啪啪」地打臉聲。
顧以南挑了下眉,他那雙湛藍的眸子平染上一絲青汁色,平直的看進她的眼瞳裡。
明明沒有半句出言嘲諷,隻是輕描淡寫的一個眼神,卻看得她低垂下頭來,不敢與之對視。
羞愧,心虛,既復雜又不知所措的情感在她月匈腔蔓延。
他連和她說教幾句都不屑於。
顧以南離開時衣角被風吹起一點兒,沾上了青柏巷的古槐香。
眼看著男人的身影轉過了街角巷尾,她才慢吞吞地往前走,一小步一小步的蠕動著。
隔著磚紅色的院牆,能聽到裡麵喧囂的交談聲,歡笑聲,聽得那麼真切。
這幾天藏嶺連著早起貪黑趕稿子趕了那麼久,緊繃得弦好不容易鬆懈下來,又偏偏撞上顧以南這麼個祖宗。
一時間,委屈的情緒潮水般漫湧上來。
她慢吞吞地走著,一腳踢飛眼前的小石子,孩子氣的咒罵道:「什麼王八東西,這也管那也管的,煩死了。家裡麵養個狗跟你有毛線關係,老東西,臭男人,早晚有一天,老娘往你被窩裡塞十隻狗,讓你在噩夢中醒來!」
她還不解氣地補充上:「喝你的血,扒你的皮,痰你的骨髓!」
又一腳踢飛一塊小石頭,她忍了忍,沒忍住,鼻頭一酸,眼眶一陣熱流上湧,酸澀的憋不住,眼淚順著眼角滑落下來。
越哭越委屈,結婚後一幕幕的不順心在腦海裡過電影般倏忽而過,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湧。
她吸了吸鼻子,將眼鏡摘了下來,從包裡掏出紙巾,邊走邊哭,委屈得不得了。
走著走著,想著回到唐詩麵前總得把臉擦乾淨,不能讓她看出來。
藏嶺低著頭擦的起勁兒,腳尖先一步撞上什麼,然後鼻尖嗅到了古槐混著淡淡的琥珀木香。
她大腦宕機一秒,幾乎是以一格一格的緩慢動作,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