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1 / 2)
舒宜真有孕的事情她是知道的,事實上,季雁來還很驚訝,她竟然現在才有孕。
可她沒想到,這個好不容易的得來的孩子,舒宜真竟然會用來算計她。
她想要做什麼?
「先去找附近的大夫過來,再拿我的帖子,去請太醫,傳侍衛封鎖稱此處,去找京兆尹來人詳查此事。」季雁來不急不緩的說,命人去做。
她踩著樓梯下樓,每走一步,她仿佛都能想起剛剛舒宜真是如何從這上麵滾下去的。
眼睫輕垂,她憐憫的看著奄奄一息的女子。
何至於此?
「王妃,求您繞過我家夫人吧,她是無辜的啊。」看她過來,婢女忙撲上來擋在她和舒宜真中間,哭著哀求。
季雁來皺起眉,這婢女的淚水滴到她的繡鞋上了。
心中厭惡升起,她看向采春,要她把人拉開。
婢女的聲音還沒停,她看著惶恐又害怕,甚至不知所措,亂七八糟的說,「是我家夫人和王爺先認識的啊,偏您求了賜婚,我家夫人,我家夫人真的是無辜的啊。」
這話說的,倒像是她喜歡寇元嘉,所以可以謀嫁一般。
季雁來有些好笑,往後退了一步,她實在不想在沾染上著婢女的淚水了。
可這一退,落在旁人眼中便像是心虛了。
「王妃——」婢女還要再說,采秋已經上前捂住了她的嘴。
「你弄錯了兩件事,第一,不是我推得她,這等到京兆尹來了自然會分明,有榮王在,想來他不會徇私枉法。」
「第二,賜婚之前我從未注意過榮王,我季家門風,從來都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皇室中人妃妾無數,我從來沒有想過。婚,是先帝賜的,我季家一心忠君,自然聽命。」
季雁來慢條斯理的說,神情從容,不論是說起寇元嘉還是賜婚,都平平靜靜。
看不出絲毫不喜或者在意等。
就好像在說一個陌生人。
門外,寇元嘉不由愣住。
過往的種種在這瞬間全都浮現在他心頭。
不論是新婚的溫柔,還是後來的體貼,她的雙眼都是這樣安靜。
他總覺得她溫順到無趣,可現在想來……她真的如她表現的那樣在意他嗎?
寇元嘉心中一震,失手推開了店門。
「王爺,您快看看夫人。」婢女們急忙看來,見著是他眼睛一亮,連聲喚道。
待寇元嘉進去,侍衛牢牢擋住外人,店門隨之關閉,遮掩住裡麵的是是非非。
店內寂靜,所有剛剛在點中的夫人小姐們全都被請去了內室休息,等一會兒京兆尹過來詢問。
如今,堂中隻有站在那裡的季雁來還有躺在地上的舒宜真以及一眾婢女。
「王爺。」季雁來隨之看去,微微頷首,自是儀態萬千。
寇元嘉沒顧得上她,匆匆走到舒宜真身邊把人扶起來。
血色衣襟落地,季雁來後退一步。
餘光看見,寇元嘉抬眼冷冷看向她。
「你們就這樣讓她躺在地上?」他看向一眾婢女。
婢女們無辜極了,都怯怯的看向季雁來。
心知他這句話的意有所指,季雁來輕輕笑了一下,說,「我已經命人去請太醫和大夫了,至於舒姑娘,以防萬一,我還是不動她為好,不然,我擔心沒事也會變成有事。」
「季雁來,你何時變得如此冷漠?」眼見她字字句句都在說舒宜真會誣陷她,言語中沒有一絲愧悔和擔憂,寇元嘉不可置信的說。
「……王爺稍待,京兆尹一會兒便到。」季雁來默了一下,緩緩的說。
她放棄和寇元嘉將道理了。
因為現在的寇元嘉根本聽不進去。
「季雁來,虧我還覺得你季家出身,溫賢淑婉,性情良善,可如今,她要小產了,你竟然還在一味的推脫?」寇元嘉冷冷的說,抱著舒宜真站起身看都不看她,轉身就往門外走去。
「王爺你要去哪兒?」季雁來微微皺眉。
「我帶她去找太醫。」
「可小產不易勞動,你這樣,反而會加重她的傷勢。現在最好找一處安靜的地方躺著。」季雁來提醒說。
寇元嘉背影一頓。
「王妃,我已經麻煩店家準備好了軟榻。」采春及時出現。
寇元嘉默然不語,轉身跟著店家去了內間,外麵大夫恰好趕到。
忙亂之中,京兆尹也到了。
在來之前,京兆尹的人就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始末,當即開始查詢。
可事情進展的並不順利,因為當時季雁來站在樓梯之上,而舒宜真背對諸人,所以大家隻看到了她滾落下來,卻無法確定,是自己而為,還是被推的。
再驗樓梯上的痕跡,表明舒宜真的確是受了外力後仰才摔倒。
聞言,季雁來心中一沉。
她微微闔眼,不能確定此人話中真假。
可圍觀諸人卻瞬間喧嘩起來。
之前看季雁來那樣淡定,還以為她真的無辜,可如今這樣?
「定然是早就收買了京兆尹的人,結果現在卻出了岔子。」有人猜測。
「你還有何話好說?」寇元嘉一掀簾子出來,冷冷的看著季雁來。
季雁來看他,她本以為自己對這個人早就沒有指望,可麵對上那一雙滿是厭憎的雙眼後,她才發現,原來自己還能更加失望。
之前他對他隻是單純的不喜,可現在,他竟然在懷疑她的品性。
這是季雁來不能忍受的。
「還是那句話,此事非我所為。王爺若是記得的話便知道,早在我們成婚之後,我便說過你可以納舒姑娘回府做側妃,現在亦然。」
「這三年來,我從未對舒姑娘有過敵意。」季雁來說。
「看住他,再去找人,去刑部。」季雁來對著侍衛說。
字字句句,條理分明,不見緊張,亦不見憂憤。
全然置身事外。
侍衛立即上前看住那個驗看痕跡的小吏,跟著出發去刑部。
「可宜真有孕了。」寇元嘉看著她動作,隻覺得好笑,淡淡說了一句。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白,兩人感情不睦,以後未必會有子嗣,這個孩子,說不定就是榮王府的繼承人,而季雁來不能接受,所以出手暗害。
「有季家在,我後半生無虞。」季雁來如是說。
所以她根本不必在意所謂的榮王世子之位。
話語中透露的,是對榮王府的不以為意。
寇元嘉臉色一冷。
季雁來看著他,忽然笑了一下。
她了解這個男人,他任性又自我,高傲且薄情。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別人對他的輕視。
可在季雁來這裡,他能收到的永遠都是淡淡的,沒有敬佩,沒有愛慕的目光。所以他不喜歡她。
兩人相對而立,明明是至親夫妻,卻劍拔弩張,宛若仇敵。
寇元嘉麵上不顯,心中卻是驚愕的。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季雁來,這樣冷漠的,沉靜的,理智的季雁來。
他不由想起了他那個高居龍座上的兄長,在這個瞬間,兩人竟然出奇的相似。
「借口而已,若沒有王府,你身上的衣裳,首飾,都從何而來?季雁來,你真的如你所說的那樣清高嗎?」寇元嘉說,他不相信季雁來會毫不在意榮王府。
若沒有王府,她豈能如此奢靡華貴。
「王爺怕是弄錯了一件事,我這些年的吃穿用度,全都從我的陪嫁所出。」季雁來說。
「不可能。」寇元嘉斬釘截鐵的說。
「為何?」季雁來倒是好奇,他從哪裡得出的結論。
「你身上的織雲錦,頭上戴著的南珠,都是千金難得,季家清貴眾所周知,哪裡能有這些東西。」
「我娘有。」季雁來笑了,淡淡的看了眼寇元嘉,難掩諷刺。
她沒想到,竟然是因為這個原因。
這麼說來,這些年寇元嘉一直以為她在花他的錢,所以才這麼理直氣壯的冷待她?
「你娘?」寇元嘉有些迷茫,他從未注意過季雁來早逝的母親。
「我娘在大通商行有份子。我爹全都陪嫁給我了。」季雁來說。
寇元嘉愣住。
大通商行乃是皇商,其背後的陳家這些年異軍突起,雖是新起的豪門,可實力比起衰弱的世家還要強些。他沒想到,那個未曾謀麵的嶽母竟然會有份子,而且季家竟然還陪嫁給了季雁來?
他一時沉默,思及剛剛的輕嘲不由訕然。
之前幾年……他護她衣食無憂,任由她奢靡花費,雖然冷待漠視她,可自覺並無虧欠,誰知結果竟是如此?
那他之前種種,豈不就是笑談?
內間輕輕一聲呻吟,寇元嘉麵色一動,轉身進去,掩飾住了自己神情中的那一絲狼狽。
季雁來看著他的背影神色淡漠,不悲不喜。
然而,她的心中卻難掩悲涼。
這就是她的夫君,在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失望的時候,還能給她更大的失望。
這樣的人,竟然是她的夫君。
季雁來唇角輕抿,第一次有了怨恨。
她告訴自己不能恨,從小母親就告訴她,人活在世上,不要因為別的的過錯來懲罰自己,她一直乖乖聽話,可這次她忍不住。
她不能原諒懷疑她品性的人。
這對她是一種侮辱。
「絕無可能。」
九重宮闕之上,太極殿中,寇元青斬釘截鐵的說。他豁然起身,揮袖帶翻了茶盞,難掩怒火。
「區區賤婢,竟敢汙蔑青陽。」他冷聲說。
「她也配!」
眼見著天子發怒,殿下候著的內侍不敢吱聲,常信屏息不語,等著吩咐。
「你去,找梁安,告訴他不惜一切手段查清此事,不能讓那些汙糟事擾到青陽。」寇元青吩咐道。
梁安,禁衛司掌使,之前名噪一時的虞家之案,便是由他經手而成。
常信立即聽命,依言去找人。
寇元青又渡了幾步,眉間輕皺,有些擔憂。
青陽自小就是受不得冤枉的性子,一旦被冤枉,她就會覺得委屈難過。
寇元嘉……
若真如他所想,這次寇元嘉行事,定然會十分委屈她。
想到這裡,他心中一酸。
青陽現在不知道該有多難過,可是……
寇元青闔上雙眼,站住不動,好一會兒,才輕輕嘆了口氣。
「陛下。」常信悄然進殿,恭敬的說,「梁安已經去了。」
「你說我這麼做……」寇元青心中猶疑,輕聲開口,可隻幾個字後,他便已經下定了決心。
不論如何,這件事他都必須要做。
青陽……
她若要怨,便怨吧。
「虞家的動作太慢了,去幫他們一把。」寇元青輕聲吩咐。
角落裡傳來一聲暗啞的是,一道灰影出來跪下領命,然後消失不見。
常信深深垂頭,隻當自己看不見,也聽不見。
「太後那裡注意一下。」寇元青又吩咐。
太後小戶出身,卻能被先帝寵了十幾年,要說容色出眾,先帝晚期,比她美的,比她年輕的比比皆是,可養大孩子,成了太後的,卻隻有她。
這個女人,聰明,毒辣,果斷,關鍵時刻還能狠得下心。所以他有時候都會忍不住疑惑,這樣的人,到底是怎麼養出寇元嘉和寇瓏珍那兩個孩子的。
一個任性自我,一個驕縱單蠢。
那個女人這些年有多盼著寇元嘉有子嗣他都是知道的,寇元青不由擔心太後會遷怒青陽。
宮門處,梁安帶著須發皆白的老太醫翻身上馬,一路疾馳。
抱著藥箱的老太醫輕輕嘆了口氣。
他就知道,一遇到榮王妃,就沒好事,可憐他這把老骨頭呦。
往日繁華的稱心坊被王府侍衛團團圍住,看熱鬧的人遠遠站著,交頭接耳很快就知道了裡麵發生的事情。
頓時嘩然。
有人不信,有人堅信,還有人遲疑不決。
倒是有不少有閒心的人真的守在了這裡,想等個結果出來。
坊內氣氛凝滯,一眾被請到內侍的夫人們沒有亂動,隱約間還能聽到榮王和他那個情人的聲音——
「王爺,是我不小心,與王妃無關。」內室舒宜真無力的聲音在這安靜的店內分外清晰。
聲音中的不安擔憂也被聽得真真切切。
「宜真,不好好歇著,別急著說話。」寇元嘉柔聲安慰。
舒宜真咳了兩聲,還要再說,卻被製止。
「大夫,宜真身體如何樣?」寇元嘉擔憂的問。
聲音輕和,哪裡還有剛剛對著季雁來時的冷漠。
哪怕是對著個外人,他都……
季雁來閉眼,抬起手臂輕扶額角,隻覺滿心疲憊。
有人悄悄掀開簾子看了一眼,見她如此,心中不由覺得可憐。
相比外人,能坐在這裡的都是各家的正室夫人,大都見多了家中各懷心思的妾室,在這件事上,倒是更偏向季雁來。
去掉那些恩恩怨怨,隻一點,季雁來不是魯莽的人,便是不喜舒宜真,也不至於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動手。
可無奈,男人的眼睛在麵對心上人的時候,都是被糊住的。
她們縱使心有猜測,可沒有證據,便也隻好噤口不言。
那情人的聲音柔婉多情,這會兒再加上虛弱,便更惹人憐惜,這樣的女子,最能引得男人愛憐,她們心下暗嘆一口氣,隻覺榮王妃這次,怕是有理都說不清了。
可憐,可嘆。
「孩子,是保不住了。」從二樓下來那樣高的台階滾下來,任誰也保不住這孩子,大夫戰戰兢兢的說,從剛才聽到外麵兩人爭執他就不敢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