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清晨的綠水村,霧氣漸漸的散去,清涼的空氣裡,帶著山上桂花的絲絲香氣。
童童撿了玉米杆回來,端了豬食在拌野菜,院子裡跑進來她的小夥伴八斤,八斤跺著腳激動地說,
「快!快!那些拍戲的城裡人來了,要發糖了!」
童童的大眼睛露出歡喜來,「馬上好!馬上好!」
上個月聽說有劇組要來,還給她們發糖,他們都等了一個月了。
才三歲的她,乾活的姿勢有模有樣,攪拌的速度跟不上他們心裡的急切。
「快點,快點。」八斤忍不住催促。
童童小小聲說,「這個豬吃煩了,我……我得多拌一會,不然它不吃!它不吃,我……我媽會罰我吃的。」
因為在用力攪拌,她的聲音有點支離破碎。
八斤被嚇得咽了下口水,「那個菜可難吃了,」他改為無聲地左右換著腳,散發焦慮。
童童把攪拌好的豬食倒進木槽裡,大豬興奮地湧過來。
卻真的不吃!
八斤急了,拿過旁邊一個棍子準備戳趕那隻豬,就見童童很熟練地把手從從欄杆伸進去,小手捏了一點豬食出來,放到自己嘴邊,小嘴撅起來,對著手吧嗒嘴,裝著要吃的樣子,誘哄著說,「……那,我可要吃了哦?」
她的聲音甜甜的,大眼睛裡水亮水亮,像有一層光在眼睛裡打轉,語氣也像在逗小孩子。
那大豬好開心的沖前一步,拱著開始吃。
角落的小豬仔跟過來,靈敏地給童童表演了一個翻身,跳到石槽另一邊開始吃。
八斤疑惑地扔掉木頭,童童乾嘛還和豬玩?
但他沒有來得及問,就見童童把盆洗乾淨放到一邊,飛快提高聲音對著廚房大喊,「媽媽,我去搶糖給弟弟吃。」
然後在「拖油瓶你等等!」的大喊聲中,童童拉著他就跑。
童童邊跑邊說,「不能停,我媽肯定還要我乾別的活,這樣先跑了,回家最多被打幾巴掌。」
八斤覺得非常對。
他們瘋跑到村口,那邊真的有阿姨正在村口的大樹下發糖,他們一前一後沖過去。
人太多了,童童一時沒有擠進去。
今天的村子果然不一樣,村口的空地也多了很多車,童童好奇地張望,有一輛很長很長的車剛剛從村口拐進來,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長的車,不由多看了幾眼。
發糖果的阿姨和傳說中的仙女一樣好,和他們聊天。
「你們平時都乾什麼,喜歡看電視嗎?」
小朋友們七嘴八舌,什麼答案都有。
直到阿姨問,「誰是村裡最漂亮的小朋友?」
大家異口同聲地喊,「童童。」好像某種毋庸置疑的默契,大家都指向童童。
還在看車的童童被人推出來,她用手捏著自己辮子,拘謹地又退後。
自己灰撲撲的直想躲起來。
卻見那個阿姨看向她,神色忽然非常奇怪,可也就隻是一會兒,那個阿姨就走了過來,從袋子裡抓出一大把糖塞給她。
童童莫名其妙地抱著一把糖,小手捧著不知所措。
她窩著身子退後,把糖裝進口袋,看到自己髒兮兮的手心,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結果手心沒擦乾淨反而多了一塊泥。
她拽起來衣服看,上麵都是一坨坨陳年的髒東西。這一片泥是早上去抱玉米杆的時候新沾上的。
剛剛那個阿姨一直看她,一定是她太髒了。
她一回頭看到十幾米外停的那些車,小腳丫撒著歡跑過去,車玻璃上映出一個黑乎乎的自己,把她嚇了一跳!
簡直就是個泥娃娃!
頭發也太亂了。
她是梳著兩個小辮,但是這都是三天前梳的了。
小手動作很快,幾下拆下皮筋準備重新綁一下。
皮筋太舊沒有彈性,綁了幾下都沒有綁住。
她抓著半邊辮子,連忙周圍一看,八斤正站在樹下數手裡的糖,她對著那邊喊,「八斤,你來,給我綁這個繩子。」
八斤的小腳丫蹬蹬跑過來,她抓著辮子縮著身子蹲下。
八斤是男孩比她大,但他倆一般高,她得蹲著才能讓八斤幫忙。
可八斤畢竟也才三歲半,又不像她每天乾活,根本不會綁精細的東西,拿著那頭繩,胖手指使不上力氣。
八斤一邊胡亂纏著皮筋,一邊磕磕巴巴地說,「童童,你的頭發都……都纏著,是不是該洗了?」
童童回憶了一下上次洗頭的時間,茫然不確定地說,「天冷之前洗過一次,現在太冷了,不能下河去洗了。」
她自己伸手去幫忙,八斤還是不會綁,他的小手纏來纏去,皮筋還在他手指上打轉。
童童示意八斤抓著辮子,她自己綁。
「你是不是……洗頭的洗衣粉沒有了?」八斤問,「下次來我家,再讓我媽給你洗。」
「不行,」童童改為單腿跪在地上,「上次你媽給我洗了之後,我媽把我打了一個星期,還不如頭發髒著呢。」
那頭繩不行了,斷在她的手裡。
童童跑到旁邊拔了幾根草過來,「我編一下,等會用這個綁。」她用牙咬上開始編,她的小手比八斤靈活多了。
看到旁邊有一把野菜,她連忙拔了塞進口袋,「這個我家豬愛吃。」
她的小口袋被糖和豬草塞的鼓鼓的,有個水果糖一直掉出來,她剝了糖紙塞進嘴裡,這樣口袋滿滿的,心裡也甜甜的。
「你咋對你家的豬這麼好?」八斤舔著糖發問,「早上還和豬玩。」
「豬最可憐了,遲早都……都是要被殺掉的,」
童童說著話,嘴裡的水果糖讓她不停的冒出來口水,她把口水咽下去,又說。
「它唯一能……遇上的人就是我,我……我當然要對它們好。」
她咬著草在編,水果糖磕到牙,這話說得有點「咬牙切齒」,但她又是小孩子小奶音,語氣就奶凶奶凶的,聽上去超級可愛。
八斤點頭表示贊同,其實和往常一樣,滿腦子茫然,童童說的話他根本聽不懂,但童童比他們都聰明是公認的。
隔著一道車門。
車內有身影仿佛閃了一下。
童童完全沒發覺,靠在車上,讓手臂更有勁,她咬著乾草,試圖紮出一根更緊實的繩子。
自動車窗落下的聲響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傻乎乎地抬頭,和車窗裡的人很近的對上。
她一秒鍾心跳驟停!
眼睛瞪得大大的。
泥娃娃遭受到了生平第一次美顏暴擊。
她不會什麼形容,隻是一瞬間想到,夏天別人吃的冰棒,五顏六色,無論哪一種都好,從袋子裡拿出來,都會透出一種冰涼的氣息,那樣的甜亮美好,卻遙不可及。
她緊張的快要斷氣了,帶著糖果味的氣息呼,呼,呼在對麵人臉上……她喘了好幾下才哆哆嗦嗦地說,「對……對不起……」
說完拔腿就跑,這樣好看的人,自己把人家的車都靠髒了。
冰棒從來輪不上自己吃的,她每次看到弟弟吃都要躲遠遠的,免得弟弟掉了媽媽會打她。
所以跑就完事了。
導演組的人過來迎接,助理下來開車門,後座的人長腿落在車外,皮鞋挪了下,錯開了掉在車門邊編了一半的草繩。
慕少庭順手撿起來,那糖果味的氣息仿佛還在周圍縈繞,頭發沾在她的臉上,明明那麼髒的臉,卻令人想伸手去捏一下。
車內的手機亮了一下,無聲地來了一條消息,露出鎖屏的照片,那是一位年輕的女子,很美麗,眼睛像會說話,笑著的樣子就如同在發糖。
如果童童洗了臉,或者笑一下,他就能知道,童童,就是照片中人的復刻版。
***
童童在樹底下用草編的繩子讓八斤幫忙綁好了頭發,和八斤往家走。
「童童。」
節目組的一位年輕叔叔叫住他們,遞給她一個塑膠袋,「這是給你的。」
童童迷茫地站著不知所措。
那個年輕男人把袋子掛在她的手腕上轉身就走了。
八斤湊過來低頭在袋子裡翻看,裡麵是一瓶綠色瓶子的洗發水,還有幾個發繩。
八斤失望地說, 「沒有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