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饞蟲(1 / 2)
班哥坐在車轅上,街上販夫走卒熱鬧市容一一掠過,崔府長街前曾經走過無數次的這條路,漸漸從視野中褪色。
離永安宮越近,班哥的心就越跳越快,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隻好輕輕捂住月匈口試圖平息心中波瀾。
深呼吸好幾下,班哥的眼中恢復往日平靜,他後背緊貼車門,隨時做好準備等待車裡的人召喚他。
從崔府離開後,小公主就沒再和他說過話了。
他瞧見旁人羨慕的眼神,她說了那兩句,落在別人眼裡,仿佛是恩賜一般,連趕車的車夫見了他,都忍不住感嘆。
「公主又做善事了。」
身家清白的尋常百姓想要進入永安宮尚是難於登天的事,更何況是像他這種曾經賣身崔府為奴為仆的人。
車夫說得沒錯,小公主確實是在做善事。
她將他從崔府的奴變成她一個人的奴,雖然還是做奴,但奴和奴之間亦有不同,如果他這輩子注定要為誰當牛做馬,那他也要自己選擇主人。
塵土飛揚撲到班哥臉上,班哥一時不慎吃了些灰,咳嗽起來。
車夫道:「這裡在修路,難免塵土多,這有塊巾子,你包住臉。」
班哥謝過車夫給的羅巾,臉包起來捂住口鼻,果然輕鬆不少。
車夫又大聲提醒道:「殿下,莫要開窗,外麵嗆。」
班哥全神貫注聽車廂裡的動靜,果然聽到裡麵傳來窸窣的細碎聲。
但不是應答聲,而是開窗聲,像是有意瞧瞧外麵的灰土有多嗆,小公主的咳嗽聲傳出來。
車夫自責道:「早知如此,便不該提。」
班哥趁勢和寶鸞搭話:「殿下,您還好嗎?」
小公主咳嗽後聲音頗為鬱悶:「喝點水便好了。」
班哥頂著塵土看清前麵的路,寬慰道:「再行上半刻,前麵的路不會有這麼多塵土了,到時殿下就能自在觀賞街景。」
小公主道:「嗯。」
班哥還想說上兩句,車夫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唐突。
班哥隻好忍住。
靜了一會,車廂忽然傳出小公主的聲音,她似乎是在車裡待得無聊,想找個人說話。
小公主問:「就要進宮了,你當真不後悔嗎?」
班哥連忙道:「不後悔。」
小公主感嘆:「宮裡可不像宮外那麼自在,宮外那麼多好吃的好玩的,想去哪就去哪,進了宮,你遲早會嫌悶。」
班哥聽她的語氣,似乎很向往宮外的生活。可嬌養長大的公主哪知人間疾苦?飢荒時一個饅頭就可叫人賣兒賣女。
這些人心險惡的話他不會拿出來答她,他隻是笑著說:「不瞞殿下,我饞宮裡的膳食。」
小公主似乎從車廂往外挪近了,她的聲音變得更清晰響亮:「原來你是個饞蟲。」
班哥順著她的話道:「是啊,我是個饞蟲,殿下莫要嫌棄我吃得多。」
小公主道:「你放心好了,我宮裡有個叫小宜的宮人,她一個人要吃十個人的份,飯量比別人大,力氣也比別人大,我每日都有讓她吃飽,從來沒有餓過她。隻要你不是每餐都要吃二十碗飯,我定能讓你餐餐腹飽。」
班哥笑道:「那我先謝過殿下。」
小公主咯咯笑兩聲。
他知道她就在一門之後,說不定此刻正靠在門板上,他使勁地往裡望,試圖從門縫中窺到她說話的神情,可那門閉得緊,什麼都看不見。
車夫悄聲道:「你往哪瞧?還不快坐正了。」
班哥立馬坐端正。
過了半刻,路上的塵土不再鋪天蓋地。
車馬漸漸行至朱雀大街,像是來到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寬敞潔淨的大道,路上的行人逐漸變少,大片開滿白花的玉蘭樹栽於道路兩邊,穿緋袍戴龜袋的官員三三兩兩從樹下走過,戴高頂寬簷笠帽的宮人手挽竹籃嗤嗤說笑,長度及鼻的薄紗下露出一張張年輕美麗的麵龐。
一隊身著戎裝的金吾衛自皇城而出,風風火火往外奔去。
為首一人,二十來歲的模樣,著正六品驍騎尉的袍服,認出寶鸞的車駕,從馬背躍下,牽馬等在路邊。
車夫見到是他,也停下車來。
「殿下。」
寶鸞打開車窗,露出半個腦袋:「袁二郎,是你呀,你這是要往哪裡去?」
袁鶩道:「城外發現匪賊蹤跡,我奉命協同大理寺前去抓捕。」
寶鸞問:「是你前陣子說的那個柳葉殺嗎?」
袁鶩道:「正是這廝。」
柳葉殺每年春天殺六人,殺人後以柳葉圍纏死者脖頸,故稱「柳葉殺」。大理寺立檔至今已有三年,時至如今仍未捕獲凶手,今年春天的柳葉已經快要萎黃,若讓柳葉殺殺完第六個人,想再尋蹤跡,又得等上一年。
袁鶩時常在宮外宮內兩處走動,寶鸞愛聽宮外的街井之事,偶爾向他問上兩句,他並不避諱那些凶惡之事,但凡她問,便知無不言。
換作平時,寶鸞肯定要再多問幾句,說上半個時辰,一應細節全都問出來才好,今日知他有事在身,隻得強忍好奇心放了他去。
「若是抓到了,記得和我說。」寶鸞揮手,目送袁鶩騎上馬離開,喊道:「袁二郎,我相信你一定能將那個柳葉殺抓捕歸案。」
袁鶩回身抱拳,騎馬前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