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雙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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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邈之眼梢微揚, 一雙桃花眼含春如水,寶鸞瞥見他不懷好意的笑容,心頭咯噔一下:糟糕!

下一瞬, 齊邈之大掌摁住寶鸞雙腳, 寶鸞掙紮不得。

隻見他抱住她一雙腳放膝上,哈一起口氣, 手指靈活,隔著絹襪咯吱咯吱撓她腳底。

「好個無雙公主, 用腳頂人,坐姿不雅, 叫你傅姆進來瞧瞧, 瞧瞧自己教導的公主成什麼樣了。」

寶鸞最怕被人撓癢, 尤其是撓腳板, 笑得眼淚都出來,求饒:「不頂你了, 再也不用腳頂你了,你放開我, 我這就坐好。」

「不必。」齊邈之笑道,「現在這樣雖不規矩, 但我也不是什麼規矩人,咱倆這樣對著說話, 挺好。」

寶鸞笑一聲嗚一聲,手抓著絨毯:「我不同你說話了。」

「嘖嘖,出爾反爾,可不是什麼好品德,我身為你的朋友,今日定要好好勸誡你。」

寶鸞被撓得理智全無, 下意識就說:「那我不要……」

「嗯?不要什麼?」齊邈之哼一聲,「不要我這個朋友?」

寶鸞慶幸自己沒有將傷人的話說出口,笑得眼淚汪汪,可憐兮兮改口道:「不要你的勸誡。」

她被他捉弄得毫無閃躲餘地,既無奈又委屈,一雙水濛濛的杏眼氣惱瞪他,嘴裡卻連半句重話都沒有。

齊邈之笑著笑著停下手中動作,斂神凝視她:「小善,隻要你想,我們就永遠是朋友。」

寶鸞得了這話,有些羞赧,又有些愧疚。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齊邈之將她這個朋友看得這麼重。他都用上「永遠」這個詞了。

這可怎麼辦,她過去時常避著他,如今該如何回應他,才能不辜負他的心意?

齊邈之下一句道:「所以要是以後你嫁不出去,不必難為情,我娶你。」

寶鸞滿臉飛紅,剛升起的拳拳感動煙消雲散,脫離魔掌的腳重新蹬回去:「誰要你娶,我才不嫁人。」

齊邈之哈哈大笑,歪倒半伏絨毯,寶鸞惱怒輕踹他好幾下,他也沒有回擊。

他笑起來猖狂豪爽,眉眼自有一股風流韻味,寶鸞忍不住斜瞥過去:「你笑什麼呀。」

齊邈之道:「我笑你天真。」

至於如何天真,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經這麼一鬧,寶鸞吃早食的興頭中斷,端碗再吃興致缺缺,勉強吃一口,肚裡便有了飽感。

她朝齊邈之那邊看,他沒了笑聲,倒在熏籠旁。

「你怎麼了?」寶鸞推推齊邈之。

齊邈之沒睜眼:「我困。」

說罷,他一伸手將她拽倒。

寶鸞枕著齊邈之的手掌才沒磕到腦袋。

隔著熏籠,兩人麵對麵側臥。竹簾紗幔風中起舞,四周雪光亮堂,天地靜謐,熏籠中火爐滋滋作響。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情形嗎?」他突然問。

寶鸞想了想,道:「記得。」

「我不信,你肯定忘了。」他故意說。

寶鸞鼓起腮幫子:「我才沒有忘,我記得可清楚了。那天宮裡辦宴,皇後娘娘牽著你走進來,說你是她的外甥,讓我們和你一起玩,可你太凶了,大家都怕你。」

「那你怎麼不怕我?」

「我也怕你呀。」

「你怕我還邀我去你的宮殿玩?」

「因為我看你一直打哈欠,我也打哈欠,我想你可能和我一樣,沒有睡飽就難受,所以才會發脾氣。正好我想回去午歇,我帶走你,你可以去我的宮殿小憩,其他人也能安心玩耍。」

「所以這就是你第一次見麵就問人要不要一起睡覺的理由?」

寶鸞臉紅,小聲嘀咕:「我那時才多大,再說了,你不是睡得挺香的嗎。」

齊邈之睜開眼。

少女小嘴微撅,紅潤潤的唇,烏濃長翹的睫毛,怏怏側臥,閉著眼昏昏欲睡。

她向來多覺,一日三食吃飽後皆要小憩,此時躺在他對麵,雖是被迫拽倒,但已經做好順勢入睡的準備。

齊邈之抓起大氅扔過去蓋住她。

寶鸞眯眼笑看他一眼,抱住大氅閉上眼繼續歇憩。她隨口問:「你是不是昨晚沒睡好啊?」

齊邈之輕描淡寫:「還行。」

寶鸞:「你一來我就看到你眼下兩團烏青,昨晚你肯定沒睡好。」

「那你要不要收留我在這睡一覺?」

寶鸞頓了頓,心想:他都願意永遠做我的朋友了,我收留他睡一覺有何不可?就算我不收留他,他自己也會賴下來的。

寶鸞將熏籠往齊邈之那邊挪了挪,坐起來將身上的大氅疊好放到一旁,噔噔跑進寢屋,氣喘籲籲抱出兩床輕薄被褥。

一床給齊邈之,一床留給她自己。

四麵通風的亭堂,白雪積重,風搖枝晃,日影與雪影隔著綠紗帷幔,似碧波晃盪。

天真的美人呼呼入睡。

一尺相隔,齊邈之從被中探出手,隔空撫碰寶鸞的眉目。

她已不是幼年時兩腮嘟嘟的模樣。

她長高了長大了,挽起雲髻戴起簪珥,美得驚心動魄卻又純真無害。世間美人多,她是其中翹楚,絕色美貌,百年難得一見。不知從何時起,他每次見她,都覺得她可真好看。

這般好看的美人,是他兒時唯一的寬慰。

他想,她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初時見麵她的好心邀請,是他離開長川城後睡的第一次安穩覺。她香香軟軟牽他手問要不要一起午歇,拯救了他支離破碎隨時崩潰的神智。

從那日起,長安城成了他的救贖。

齊邈之眼神繾綣雋永,輕聲囈語:「若聖人沒有認下你,你不是無雙公主該多好,如今你什麼都有,我怎敢帶你去洛陽?」

齊邈之長嘆一聲。

皇後和齊家在他腦海中穿梭而過,他想到太極宮裡那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想到朝堂上水深火熱腥風血雨的鬥爭。

他閉上眼,心想:威名赫赫的永國公啊,不過是個笑話。

一個笑話,哪有資格禍害別人的一生。

尤其是,她的一生。

冬日靜好,睡夢安甜。

寶鸞醒來時,齊邈之已經走了。

傅姆看了寶鸞好幾眼,欲言又止。

寶鸞坐在銀鏡前梳妝,再次對上傅姆的白眼後,禁不住開口:「姆姆,你有話就說嘛。」

傅姆苦口婆心:「我的殿下,你也太不避諱了,怎能留永國公一起歇息呢?你今年又長了一歲,不能再像去年那樣和人胡鬧。」

寶鸞不以為然:「去年可以,今年為何不行?」

傅姆笑道:「今年長大了呀。」

傅姆說著話,為寶鸞量月匈脯裁新衣。去年小荷才露尖尖角,今年已經鼓起來了。

寶鸞雙臂抬高,看傅姆一邊量一邊讓宮人記下尺寸。

寶鸞道:「可是大家都這樣,那些十七八歲的娘子郎君還時常混在一處整夜喝酒作樂呢,我聽她們說,隻有偏遠閉塞的地方才講究男女之別。隻要我不是大著肚子進夫家,丈夫死後再偷情,就沒什麼好講究的。」

長安城男女不拘小節,原就沒有什麼拘束,上行下效,平民都如此,貴族世家自然更不拘泥。加上此年代道教盛興,道教推崇長生不死得道成仙,從不對男女道德人間俗事加以乾涉。

仙人都隻講無為而治隨心自在,凡人又何必自尋煩惱往身上套層層枷鎖。

寶鸞又道:「哦不對,她們說,我是公主,阿耶疼我,隻要找個聽話的駙馬,我想怎樣就怎樣。」

傅姆氣得跳腳,恨不得將說這話的人揪出來痛打一頓:「什麼大肚子,什麼偷情,胡說八道!胡說八道!她們是誰,我這就上門罵去。」

寶鸞輕聲道:「是姑姑和她交好的夫人們說的,去年在崔府吃宴,我偷偷聽到的……」

一聽康陽長公主的名號,傅姆氣也不是惱也不是,不能拿康樂長公主撒氣,隻好諄諄教誨自家公主:「以後可不能再聽這些話。」想了想又覺得不聽到也不可能,畢竟長安就是這麼個風氣,要是拘著公主不出門,還得被人說異類。

遂道:「就算聽到,也要當沒聽見。」

寶鸞不想傅姆生氣,連連點頭:「我知道了。」

傅姆坐下。

寶鸞轉頭問宮人:「大肚子是指懷寶寶嗎?」

傅姆一把捂住宮人嘴,瞪眼:「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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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日,二月初二,電閃雷鳴,太子歸京。

大雨傾盆,徹底洗刷城牆屋瓦的殘雪,冬天結束,春天開始了。

距離長安城偷龍轉鳳的驚濤駭浪,正好過去一月整。

太子回長安的路上便已得到書信,永安宮發生的事皆寫在書信中。聖人傳令中書省欲為寶鸞加封賜邑,幕僚在信中詢問太子態度,太子當日回信,命幕僚同三省中門下省與中書省相熟的相公們走動,又驅人前去禦史台表明態度,務必支持聖人的決策。

此年代官製為三省六部一台。

三省:中書省,門下省,尚書省。

六部:吏、戶、禮、兵、刑、工。

一台:禦史台。

其中中書省門下省乃最高政治中心,中書省門下省商議擬旨,交由天子批閱。而尚書省統轄六部,天子批閱同意後的旨意,由六部執行。

又設群相製,宰相們出自中書省門下省。昔年康樂長公主駙馬崔鴻曾是最年輕的中書令,因故辭官後,重新任工部尚書,雖然不再參與政事堂的議事,但朝中追隨他的人仍在,故而時常被人喚一聲「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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