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1 / 2)
「你若有損,教我如何對得起漓郎?」
眼前是李依雲淡風輕的容顏,杜渝卻想起林二娘來。這些日子,她再也沒去過崇素閣,凡事都讓簪娘前往,回來與她通氣後,再行處置。她已然知曉,林二娘出身平康坊官妓,色藝雙絕艷名高熾,傳聞掛花之夜,長安各家公子競相出資,後被一神秘公子以萬金摘花。過不多時,林二娘成為崇素閣的主人,能讓她拋頭露麵相迎的,寥寥無幾。
那樣的女子,本就有顛倒眾生的資本,而那萬金摘花的公子,想來便是杜漓了。
這些內情知曉越多,她待李依便越多愧疚。而李依因著杜漓待她總多回護,便是她再後知後覺,終究是能感受到的。
杜渝低著頭,掩蓋了愧疚,低聲道:「十三娘,我應你,定不會逞強。我還要陪著你去北地,保你安寧回京,不會讓自己身陷險地的。」
李依鳳眸微凝,頓了頓,也隻道:「你心裡有譜便好。」
夜已深沉,杜渝正要起身告辭,李依開口道:「你那位曲經略,倒是很有些心機手段。」
杜渝道:「你說曲達?」
「正是。」李依語帶玩味,道:「他心悅你,你竟不知?」
「呃……」杜渝大驚失色,道:「十三娘,這話可不能亂說!咱們弟兄一起玩命的交情,他啥時候能有這意思?」
李依等她平靜些許,才道:「你仔細想想,曲達待你,素來與旁人不同。若說你是他上司,可今次景將軍也動心提拔他,他卻斷然回絕。你能這般快掌握千牛衛,曲達居中調和可謂功不可沒。若你待他沒那份心,平日言行舉止,便莫要大意。」
「我不曾……」
「你便是這等性子,待人赤誠雖好,卻忘了一言一行本是雙刃。西域萬事艱難,你在軍中立威,亦是個有才乾的。曲達他們與你日夜在一處,你又不是沒姿色,少年心性,如何教人不動心?隻他文人出身,倒是比旁人覺悟早一些。」李依道:「先前你與鄭氏有婚約,是以曲達隱忍不提。如今,他應知曉你無意於鄭結,這才起了念頭。」
「本宮與你說這些,便是讓你警惕。你心下珍惜同他們的同袍之誼,便是拒絕,也得顧忌了雙方顏麵。」李依嘆道:「說句功利的話,千牛衛現下離不得曲達。你……」
「我理會得。」杜渝抬起頭,一雙眼睛望著李依,卻讓她生出股落在旁處的直覺。
「我們一起出生入死,才擺脫了世家子弟間那種虛禮客套。」杜渝聲音極輕,道:「大夥親如弟兄,便是俱知遲早要回長安,也總希望,這情份能經年不變。」
「若是曲達不願留下,我是無論如何不肯勉強半分的。」杜渝目光坦然,道:「我知你定會說我癡。但這種過命的交情,我總不能拿他的心意情份,換自己的前程似錦。」
從芙蓉園回府上,杜渝思忖一宿,終於決定,先不與曲達多說什麼。
李依說對了那麼多,但有一條,她沒有料定。曲達為人幾何,杜渝還是有幾分把握。他從不曾在自己麵前流露出絲毫來,便是顧忌了出生入死四載,不肯孤注一擲壞了交情。
如此一來,杜渝如何肯主動挑明?萬盼著時日一久,曲達斷了執念,才是最好。
長安城愈發熱了起來,公主府卻因修建時注重避暑納涼,到了夜裡臨近明池的幾處院落便清涼舒爽。煙台前閣後寢,夜裡涼下來,須薄被加身,才能睡得安穩。
建元元年五月十八,因著亞力舍汗國、渤海國使團的緣故,今年禦林軍大比,改為三國會武。為免去麻煩,便拿去歲歲末禦林軍大比的成績,取其最優三者,與兩國切磋會武。
當然,這都是明麵上的說法。至少杜渝接到旨意時,隻草草看罷,便令簪娘收了。
這一日,正是大比的頭天。簽按紅黑,分別標記了一至八的數字,若抽到無數,便輪空晉級。杜渝手裡是支黑簽,她翻過之後,上以端正楷書,寫了個五字。
「愚兄倒是運道極好。」景秀在她身旁,手中紅簽正反無字,竟是他輪空了。
杜渝輕笑出來,道:「亞力舍、渤海二國,最想要看的便是七哥你了。看來得讓他們多等三日。你還不去致歉?」
景秀作嗔道:「分明都是想看小池你!」說話間,一個渤海國的武士昂首行至杜渝身前,彎月要一禮,操著並不熟練的官話,道:「杜統領,還請您不要手下留情。」
杜渝認得此人是大茂黎扈從中的一名,有個漢名叫馬托斯,她打了幾次交道,是個魯直漢子。她道:「杜某必盡全力。」
馬托斯鬆口氣,露出乾淨的笑容,道:「也得點到即止。」
二人相視一笑,馬托斯又與景秀道:「不知有沒有機會同景將軍過招。」看他言下之意,倒是認定自己會輸給杜渝。
景秀負手,坦然道:「東征之際,曾聽得閣下威名。若得相戰,能遇如此對手,是景某之幸。」
這話說得,既恭維了馬托斯的勇猛,又不否認己方實力,兩相皆歡。
未幾,李倜禦駕親臨,一眾朝臣也緊隨其後。
待諸人行禮後,李倜道:「頭一場是何人對戰?」
尉遲舒瞥了眼手中冊頁,躬身道:「回聖人,千牛衛統領杜渝,迎戰渤海國勇士,馬托斯。」
李倜眉梢一揚,頷首起身行至台上,英吉端著素麵金盤,彎月要立在他身邊。
「三國會武,乃幾十年來難得盛事。」李倜朗聲道:「大唐、亞力舍、渤海國邦情深遠,乃世代積累所得。今次盛會,朕來,便是送上薄酒,為諸位勇士助興。」
英吉為諸人奉酒,杜渝低聲道了謝。抬頭看去,李倜長身玉立,額頭微汗,執杯說了些祝酒詞,才仰脖飲了,倒是爽利。
杜渝送酒入喉,隻覺辛辣嗆人。抬眼再看,亞力舍汗國的三人麵露欣喜,顯是極喜歡這等烈酒。
李倜雙頰亦是頓紅,笑著回了座,沖殷公集道:「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