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宛若青空（1 / 2）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錦瑟》】
十年前，他不曾從成都回來或許會更好，那麼他們的回憶就隻剩下兒時的美好，而非如今的形同陌路。就像千年前詩人李商隱所感慨的，美好的感情隨著歲月的流逝成了回憶，再想追回也是惘然，但這並沒有什麼不好，回憶的珍貴也正因為是『回憶』，若是強求了，也許結局並不會美好。
坐在湖濱的長椅上，孫若涵點了一根煙。他從小沒學過抽煙，當了廚師更不會去碰，但此刻隻想狠狠的抽一口，隨即那辛辣的煙霧進入了三十多年來第一次受到荼毒的肺腔，引得他一陣劇烈的咳嗽。
止不住的咳嗽咳出了眼淚。
【吶，若涵，你說，幸福是什麼？】
多年前在那楊柳堤岸下，碧君這麼問了。他是怎麼回答的？
對了，當時的他是這麼說的——一直以來的追求實現了，一定就會幸福了。真是該挨揍的答案。
這麼多年來他究竟在追求什麼？日復一日隻為了廚藝而努力，現在終於站在了世界的最高峰，「美食之神」，這樣的稱號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而這還不是頂點，擁有了《美食秘境》，他擁有無限的可能，秘境中還有更高的山峰等待他攀爬。然後等他真正站在峰頂，那會是幸福嗎？
孫若涵端詳著手中多年來從不離身的這本《美食秘境》，說是書，其實也隻有巴掌大小，能夠輕易裝在口袋中，他的手指輕輕拂過未知金屬製成的封麵。隻要打開，他就能進入那一個個宛如童話的秘境，生長在雲端之上的蔬菜天空，掩埋在沙漠中神秘莫測的美食金字塔，整個由甜點構成的島嶼……
此外，在完成一次次試練後，還能得到各種讓人瞠目結舌的廚技和菜譜，銀箸十鍋返、香料不等式、白羅蛇轉練、太陽之手、破魔八陣、母親太陽球……
可以說在得到這本《美食秘境》的那一刻，他的人生就有了無數的可能，金錢、榮耀、乃至長久的生命都任他索取。
若是讓旁人得知它的存在，為了爭奪所有權，或許會引起世界大戰都未可知吧？
孫若涵的手再一次撫過神器的封麵，然後他站起身，做出投擲的動作，猛然一揮，竟然將書向著湖水中拋去。
噗通——落水聲，泛起漣漪的湖麵很快恢復了平靜。孫若涵看著湖麵，許久之後轉過身，但他的動作停下了，口袋中沉甸甸的，掏出後發現竟然是被他扔掉的《美食秘境》。
孫若涵的表情有些怪異，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
「你就賴上我的，對不對？」
他自言自語道，本沒有想要得到回答，誰知他卻聽到了回答。
「你真的想要舍棄『它』嗎？」
孫若涵猛的抬頭，他麵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小女孩，不，說是洋娃娃更恰當一些。不到半米高的她（它），外形像是同比例縮小的七八歲的小女孩，穿著黑白色哥特風的洋裝，身後還有一對漆黑的小小羽翼。
「對你們人類來說，這樣的秘寶不是夢寐以求的嗎，你真的要舍棄它？」
孫若涵笑了一聲，也不管麵前出現的是神靈還是惡魔，此刻他心中竟是連自己都驚訝的平靜。
「托它的福，我確實得到了很多人類夢寐以求的東西，可是，大概我是個笨蛋吧，竟然一點也不覺得開心。」
「說實話，這件神器是我母親的東西，雖然母親大概不會在意，但我不太想讓別人得到它。如果你願意放棄它的所有權我會很高興。」女孩說著飛到孫若涵身前，竟在坐在他肩膀上。
「嗯，沒關係，我已經放棄它了，你拿走吧。」孫若涵無所謂的說道，將《美食秘境》舉到女孩麵前。
「真奇怪，你竟然以真實的意願同意解除和神器的契約，作為人類這可不常見……雖然我覺得對一個人類說謝謝有些奇怪，不過我還是得說謝謝你。」女孩也不推辭，接過書，臉上露出笑容，「你是第二個我不太討厭的人類。」
女孩說著飛了起來，像是要離開，但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又轉過身。
「我欠你一個人情——用你們人類的話是這麼說的吧？你有什麼願望，隻要不太過分我都可以滿足你。」
這算是阿拉丁神燈嗎？孫若涵不合時宜的想到，隻可惜，他不需要錢財，也不要什麼權利和美人。現在的他什麼都不想要，隻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在湖邊吹吹風。
「我想我並沒有什麼願望。」孫若涵淡然道，他當然有想過，自己或許可以許願讓碧君回來，但他不想要依靠——姑且說是魔法——來扭曲碧君的真實意願。何況回來又如何，他無法給碧君想要的生活，用金絲籠關著的金絲雀，不如相忘於江湖。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有一種愛叫作放手，真是冷酷到絕望啊。
十年了，那一天他從成都回來，回到這片土地，也回到碧君麵前。原以為能夠給女孩幸福，卻一次次的辜負她。美其名曰為了理想奮鬥，卻連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都不曾真正理解。人生有幾個十年能夠辜負？所以他為此付出了代價，他不能用任何狡猾的手段去回避，那是對碧君真正的不公平。
「確實，做出了一次選擇，人類往往沒有第二次機會。不過，我看你挺順眼，或許可以給你一次挽回這十年時間的機會，作為你歸還了神器的報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