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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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花窗上,油燈把兩道相對而立的身影拉得很長。

林嬋看著姬崇望,眉眼亦有淡淡的哀傷。

麵對男人冷酷的質問,她攥緊的拳頭緩緩鬆開,又攥緊,又鬆開,心中像是有什麼隱忍了許久的東西,在這一刻驀然爆發,她迎麵對上姬崇望的視線,含淚一笑,「對,我是故意將她弄丟了,那又如何?姬越山,當年是你對不住我的!」

四目相對,姬崇望向來波瀾不驚的臉上出現一絲波動,「你到底把人送哪兒去了。」

林嬋隻梗著脖子看他,這長久的眼神對峙裡,似勾出了一段誰都不想再提及的前塵往事——

二十年前,那時還在顯禎年間,閹黨尚未到如今這般隻手遮天的地步,但也隱隱有了僭越的苗頭,於是顯禎帝為打壓閹黨,轉而重用起了文臣,當時但凡有點真本事的,都會受到重用。

賢才逢明時,可以說,那幾年是讀書人的盛世。

是以參與科舉想要入朝為官的讀書人愈發多了,姬崇望當屬其中。

彼時林父供職於翰林,手下門生無數,其中最得他青睞的便是姬崇望。

林嬋因此常聽到此人名字,卻並不太當回事,世家貴女正當花季,心高氣傲,誰都不放在眼裡。

林嬋第一次見到姬崇望,是在林父的書房外。

炎炎夏日,蟬鳴鳥叫,年輕人就著一身陳舊卻乾淨的白色薄衫,抱著一摞書站在廊下,太陽的光線自樹梢跳落於他高挺的鼻梁上,猶如給他渡了層淡淡的聖光。

而他隻朝她拱了拱手,便徑直從她身側走過,那樣有禮有節,不卑不亢。

或許是那時意境正好,又或許是被那張俊臉所惑,總之故事最終落於俗套,林嬋對他動了心。

林家小小姐自幼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模樣有家世也有,便是在京都這樣的美女如雲的地帶,身後也依舊跟著一大堆追捧之人,這她還是頭一回放下身段去追捧別人。

可萬萬沒想到,就這麼一回竟還以落敗告終,在她再三示好下,姬崇望那顆心依舊巋然不動,林嬋甚至都懷疑這人的心是不是石頭做的,直到後來才發現,姬崇望並非鐵石心腸,他不過是早早有了心上人,甚至口頭定下了婚約。

那個女子叫尤黛月,是繁安縣上一個頂頂有名的舞姬,雖身陷風塵,卻不肯以身侍人,傲骨可嘉。

姬崇望在接連兩次因拿不出銀子疏通關係而誤了考試,垂頭喪氣地去了樂坊飲酒,喝得酩酊大醉,欲要放棄時,是尤黛月鼓舞了他。

後來,也是她掏光了那麼多年攢的銀子,供他進京趕考。

最後在繁安縣的那段時日,他去聽尤黛月彈琴、看她跳舞,也在她受人言語調戲時替她出頭,小心安慰,可以說,姬崇望所有溫柔耐心大抵都在那個時候給了尤黛月,而尤黛月也伴他漫漫長夜,挑燈夜讀。

可謂心意相通,郎情妾意。

姬崇望發誓,來日功成名就,定替她贖身解她囹圄,風風光光娶她進門。

林嬋實在無法理解這種相識於微末的情誼,她匪夷所思,隻覺得姬崇望瘋了。

按林父的話說,姬崇望將來必定大有所為,尊官厚祿,怎能娶個舞姬當夫人,那豈不令全京恥笑?

恥笑是小,影響仕途可就事大了。

可約莫是尚未入仕,哪怕林嬋將其中厲害關係揉碎掰開了放在他麵前,他也沒有半點鬆動,隻覺得入朝為官,看的是實力,是政績,至於他娶什麼人,並不會影響分毫。

林嬋惱了。

她開始央著林父在姬崇望的學業上動手腳、阻他科考之路,以斷他前程逼迫他舍了那舞姬來娶她,畢竟像姬崇望這般滿腔抱負的窮書生,仕途當是比命重要的。

林嬋沒覺得這麼做有什麼不對,最後如願以償地嫁了,而姬崇望也果真如林父所言,一路平步青雲,扶搖直上。

隨著時日漸漸,夫妻兩人也冰釋前嫌,過了一段你儂我儂琴瑟和鳴的日子,隻是彼時林嬋不知,經過林父那一遭,姬崇望已深諳官場之道,對她好,不過也是別有所圖罷了。

林嬋身陷在姬崇望編織的溫柔假意裡,或說她身陷在自己的臆想裡,因此低估了姬崇望對尤黛月的情誼。

他仍與尤黛月藕斷絲連——不,不止是藕斷絲連。

姬崇望替尤黛月贖了身,將她安置在繁安縣的一個小莊子裡,瞞著尤黛月自己已娶妻的消息,與她拜堂成親,除了那一紙文書,什麼都有了。

他們以夫妻之名,行夫妻之事。

可人心易變,初心難守。

又或說,姬崇望可以為了仕途放棄尤黛月一次,就勢必會有第二次。隨著姬崇望仕途愈走愈順,野心也就愈發膨脹,心中留給情情愛愛的餘地也就愈來愈小,而時下百官受禦史監察,一旦擢升到某個位置,每一個落在旁人手裡的把柄,都能將他置於萬劫不復之地。

尤黛月,就成了他有可能被旁人拿捏住的把柄。

於是漸漸地,他不再找尤黛月,而尤黛月還當他仍在準備科考,也懂事地不去煩擾他。

姬崇望不知道的是,尤黛月有了身孕。

直到林嬋察覺了一切,找到尤黛月對峙,方知她已然有了五個月的身子,隻是擔心姬崇望因此分心誤了考試才一直瞞著。可好巧不巧的是,林嬋也有了身孕,卻是最不穩定的頭三個月。

兩個女人都是崩潰的,但是林嬋因此小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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