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七章(1 / 2)
秦楚差點沒被他這聲輕嘆給嗟得頭皮發麻。
她本也沒想著能瞞過荀彧——以荀文若那般縝密的心思,就算秦楚對著董卓的西涼軍多看兩眼,他都能猜到南營的兵馬數量不及北營,更何況現在?
少帝被秦楚的軍隊圍護在中間,董卓帶著一千將士,卻要退幾步與她對望,此外又有劉辯那滿臉驚惶作證,荀彧大概一眼就看出來秦楚是最先尋到少帝的人,而董卓出現在這裡,不過想要瓜分功勞而已。
可如果真要追究的話,荀彧出現在這裡,本就是很奇怪的事情了。
秦楚想了想,覺得他既然把話問出來,便是「願意交談」的意思,總歸是件好事的。
「文若果然明白我,」她偏過頭,對著荀彧一眨眼,餘光看著馬匹上顛著腦袋瞌睡不已的少帝,半是玩笑半是無奈道:
「我說董仲穎勢大,那是實話。可阿楚的心思也隻有丁點大,全都係在西涼了,因此才不願與他在雒陽交鋒,隻得暫避鋒芒了呀。」
荀彧默了默,不知相信了沒有,垂眼看了她片刻,忽又嘆息似的問:
「所以異人才要將『護駕之功』相讓嗎?」
這像一句不太高明的試探,可他的神態語氣又格外真誠,讓人一時有些捉扌莫不定。
「……我要護駕之功做什麼呢?」秦楚睫毛一顫,最終說道。
她策馬上前,與荀彧拉開了幾步的距離,忽然回過頭,對著他露出一個有些含糊的笑容:
「文若,我雖有心向上,但囿於京城爭權奪勢並非我想做的。這些功勞,若是董仲穎想要,就給他吧。」
言罷,又轉回身,拍了拍照夜玉獅子的腦袋,不管不顧地行至隊伍最前端,隻留給荀彧一道赤色的背影。
盛世的漢祿該食,亂世的漢祿卻隻會引火燒身。
荀彧一怔,隨後莞爾,輕輕搖頭。
「前半句似有隱瞞,後句卻是她一貫的作風。」他心想,「罷了,我既然已經跟著到了這裡,還能怎麼樣呢?」
當時郭嘉接到北宮消息,前往南郊軍營前,曾派人給他傳過話,大意是北宮生變,詢問他可願前往南郊相助。
和聰明人交往,有些事情不必多談。此信背後意味,荀彧與郭嘉之間心照不宣——荀彧此前在外戚宦官之爭中,始終沒有表露出任何傾向,此時局勢有變,郭嘉以秦楚謀士的身份向他送去口信,含義便顯得格外明顯了。
這是一根橄欖枝。
而郭嘉那時請他入帳相商,討論接應秦楚一事時,是更進一步的試探。
荀彧分明知道其意,卻仍然選擇了接受。
若是在平時,秦楚未必不能察覺到此事,然而眼下情況復雜,少帝陳留王多留在野外一刻,便多一分危險,此外還有董卓帶著他那西涼軍千人虎視眈眈,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將全副身心都放在正事上。
她不知道荀彧的選擇,對他有所隱瞞再正常不過。
然而歪打正著——臣擇君時優先考察的方麵各有不同,有的看前途,有的看眼力,有的卻更偏重「本心」。而恰好不好,荀彧正是第三種。
秦楚這話更像是隨口一提,反而更能讓人信服。赤子之心也好,高瞻遠矚也好,無論哪樣,荀彧在某個極短的瞬間,切切實實是下定了決心的。
畢竟何進趙忠已死,外戚宦官兩敗俱傷,在這之後,雒陽會變成什麼樣,誰也說不準。
從西苑白馬寺一帶到雍門,中間隔了十幾裡。夜間唯一的照明工具隻有火把,又要顧及著馬上的劉辯劉協,就算秦楚有心提速,走到雍城門前時,晨光還是從東方透露出來了。
劉辯劉協從前半夜開始,就被京城的種種變故驚得頭昏眼花,有被趙忠等幾個宦官帶著躲躲藏藏了好幾裡路,早已身心俱疲,荀彧帶來後,緊繃的弦才終於鬆了下來,此時已經抱著馬頸,昏沉地睡了過去。
等到軍隊行至雍門時,劉辯才被耳邊聲音吵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才發現是秦楚在喊他。
「陛下,已到雍門了,」她說,「羽林郎已經在等了。臣等帶著士兵,不便入京,陛下請隨羽林郎回去吧。」
劉辯睜著眼滯了片刻,才意識到此時現狀,瞪著眼抬頭看了眼高大的城門,又低頭看那排好不容易組織起來的羽林郎,眼淚差點沒掉下來,連忙道:「多謝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