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五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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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楚常常會想起荀彧的結局。

焦慮的漢臣啊,為了主君大業耗盡心血,目睹他封國公而加九錫,眼看就要取代衰頹的舊王朝,終於開始憂惶。

最後被賜下空食盒,聽到了主君的聲音,於是默然閉眼,死在江南春景裡。

文若呀文若,漢王朝最後的臣子,我已經給過你選擇的機會了。

——董卓亂朝,我欲以險棋取之。你信我嗎?

秦楚沒有再看他,那句話問出後便低下頭,麵色淡淡地凝視著案上小燭。

她心中其實不怎麼平淨,看著那點搖擺的燈火,恍惚了一下,好像就回到那日病醒的午夜,一抬眼就能看到披發執筆的謀士,笑著為她倒茶。

「異人。」

荀彧忽然喚了她一聲。這時代賢才輩出,能以「冰清玉潔」留名青史的卻隻有一個。他的目光沉靜且專注,瞳色極深,睫毛纖長微曲,生來一張多情臉,無論本意如何,看人時都像含著脈脈柔情,然而儀態又極端正不可侵犯,這種氣質混著他身上特有的清苦氣味,便顯得柔軟堅硬。

「異人信我嗎?」荀彧反問。

可是還沒等秦楚回答,他又顧自搖搖頭,在秦楚看不清的角度,似乎是苦笑了一下,又輕聲開口道:

「我與你相識在年少時,彼此相知,到現在才成了君臣,尚且和睦。

「可是異人,為什麼總像在為我而擔憂呢?

……我知道你的心誌,也知道舞陽亭主有登至極高的抱負,我願意為你籌謀一切,這是荀彧自己的想法,與他人無關啊。」

這對於荀彧來說,已經是極罕見的坦誠了。

有的人生來就是君子,習慣萬事萬物深藏於心,無時無刻不動聲色,就算是一點點剖白的真心話,也要走得極深才能探聽出來。

「……」秦楚眼睫一顫,緩緩抬起眼,恰好看見荀彧眉目低垂,露出一個不太體麵的笑,好像有些澀然。

「人、事、物都在變化,因此謀士是不會提早規劃自己後來去向的。」他說。

「但是異人,我相信你,這是從馭馬出城,帶著士兵尋到你時就可以確定的——你一日走在修齊治平的道路上,荀彧就一日不會動搖。」

他的這番話近乎剖心,真摯到讓秦楚不敢輕易作答。

她活了十九歲,此生最擅長的是揚鞭策馬、馳騁沙場,再次則是行兵布陣、運籌決策。

最低微的時候,她要靠車輪戰耗空精力,才能鎮壓住手下新兵;最困苦的時候,她吃著風沙,在非議中組建出一支破釜沉舟的娘子軍。

她不怕死、不要命,頂著一張毫無用處的美麗麵龐,卻為此吃了比尋常男子多無數倍的苦,亦步亦趨才登到了這個位置,被這麼多人恭敬地稱為「主公」「亭主」。

可是,她該怎麼麵對一個同樣與現實背道而馳的理想主義者呢?

她要怎麼告訴荀彧,你的「修齊治平」,並非我心所向呢?

我們的道路雖然短暫地交匯重疊過,可最後還是要分道揚鑣。

因為你要「為漢天下開太平」,可我要想親手打破「女子隱身」的歷史慣性,非得將一個腐朽的王朝推翻啊。

等到那個時候,你還願意說信我嗎?

「我知道文若是篤摯君子,也沒有不相信你。」她最後說,「可是伏楚的道路會坎坷周折,遍布荊棘,我會走自己『修齊治平』之道,希望你不要害怕。」

荀彧聽到她說「不要害怕」時眼皮輕顫,唇角彎了一彎,這次是真心實意地笑了起來。

他難得僭越,向前微微傾身,伸出了手,如少年時代很多次那樣輕輕扌莫了扌莫秦楚的頭,一眨眼好像又回到那幾年的萬事太平,雒陽仍然風平浪靜,荀彧也沒有過多少掙紮考量。

「主公是梧桐,會吸引來良禽,」他又換回了敬稱,低眉看著秦楚,徐徐道,「無論梧桐在風雨裡還是雷電中,有心的禽鳥都會棲居在樹枝上,不移如磐。」

他袖緣手腕處的香氣很快散逸開來,秦楚再一次在荀彧周身微苦的氣味裡捕捉到了甜氣。

她心陡然一跳,不自覺抬手,虛虛握住了荀彧的手腕——荀文若身量頎長,並不瘦弱,手腕還散發著穩定的暖意,把她冰涼的手指帶得微溫起來。

她覺得心裡一瞬間像有什麼劃過。

「好吧,我問過你很多回了。」秦楚笑著放下手,對他露出了尖尖的虎牙,模樣又與多年前逾牆偷逃的阿楚重疊了起來,「既然文若這麼回答,那我也不再擔憂了。」

雒陽五月本不是雨季,隻是近兩年來天災不斷,去歲豫州一帶大旱,今年又有洪澇的傾向,滂沱大雨下了整整三日,到第四天下午才堪堪放晴。

盡管豫州附近的農作物受了大雨影響,各處飢荒的征兆已漸漸升起,尚算安定的雒陽城卻依然不乏鶯歌燕舞,永和裡步廣裡的貴族們兀自粉飾著太平。

這一天剛好是袁紹與董卓對峙收兵的日子。北邊夏門的探子一封又一封地呈上了最新情報,等到未時三刻、下午兩點整的時候,終於有了一份完整的前因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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