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拈花(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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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姑娘還活著。」他盯著對方。

「那又如何?」對方看怪物一樣看他,「病成這樣早晚也是個死,早點去跟爹娘團聚不是更好?」

「她現在還是個活人。」他沒有放手的意思,力氣越來越大,直到對方在慘叫聲中鬆開了手。

他想了想,拿出帶在包袱裡的金創丹塞到小丫頭嘴裡,也隻有這個藥了,能不能對症,能不能救命,他管不了,隻知道現在得這麼做。

雪越來越大,他在各種驚愕的目光中,背著這個隻剩一口氣的丫頭走遠了。

我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回來,你也一樣,既然同病相憐,那就暫時做個伴吧。

他回頭看了看趴在肩上那張冰涼的小臉,深吸了口氣,踏著積雪繼續向前。

第二天,她醒了,能吃東西了。

第三天,她能下地走了。

第五天,她能跑了。

以前並不覺得金創丹是什麼有用的玩意兒,這次終於有用了一回,他稍微地高興了一下。

障州真是應了它的名字,處處障礙,山路崎嶇荊棘成林,按地圖計算,至少還要十來天才能到鬼淵附近。

陌生的村落外,他默默觀察著裡頭來來去去的男女,小丫頭躲在他身後,緊緊拽著他的袍子。

今天是他們同行的第二十天。

過去的日子,他背著漸漸康復的她走過乾枯的河,翻過荒蕪的山,在稀疏的樹林裡追逐過野兔,在破敗不堪的土地廟裡燃起過篝火。他將冰雪放在撿來的破罐裡,架在火上融成水,倒在帕子上,笨拙地給她擦著髒得不像話的臉。

「好人家的姑娘是不會髒著一張臉的。」他邊擦邊嘀咕,「髒得連眼睛都看不到了。」

她小心翼翼地接受著他的照顧,以她的年紀,還不足以理解什麼是好人家壞人家,隻知道眼前這個小哥哥跟村裡的人不一樣。他不罵人不打人,更不會把繩子拴到別人身上,像拖牲口一樣把他們拖出家門,扔到柴堆上燒掉。爹娘就是這樣被拖出去的,她雖然病得迷迷糊糊,但還是看見了。

那天的火焰燒得好高,快沖到天上去了。

但是小哥哥不太愛講話,他們的對話少得可憐。

「你爹娘呢?」

「沒有了。」

「你有名字麼?」

「芽芽。」

「吃東西吧。」

就是這些了。好幾次她想問小哥哥叫什麼名字,可一看到他沒有表情的側臉,她就不敢問了。她不怕他,即便他當著自己的麵殺掉野兔,她隻是擔心他不高興。事實上小哥哥總是不高興的樣子,連睡著的時候都皺著眉頭。

寒風在破爛的廟門外肆意盤旋呼嘯,不論夜宿在山洞還是這樣的破廟,他總是睡在靠外的那一方,把最安全的位置留給她。沒有枕頭,他把她的腦袋摁在自己的手臂上,外衣也裹在她身上,然後他可以一動不動保持同樣的睡姿直到天明。有幾次,她醒得比他早,總是要盯著他的心口老半天,確定他在呼吸後才放下心來。隻要她先醒,蓋在她身上的外衣就會輕輕落到他的身上,然後她才躡手躡腳出去,學著他的樣子用尖銳的石塊把冰雪鏟到罐子裡,再吃力地搬回來放到火上,這樣小哥哥醒了就有熱水喝了。

每次他都裝睡,假裝不知道這一切。

其實是不知道如何應對,太久沒有過被照顧的感覺,即便對方隻是個七歲的小孩子。

後來她就不讓他背自己了,說病好了可以自己走路了。

本來他不打算同意,不是心疼她,是怕拖慢自己的速度,可一看見這小娃努力跟在自己身後的樣子,他也不知哪裡出了問題,突然就收了那份心,算了,慢就慢一點吧。

雖然稀罕,但陽光偶爾還是會光顧這片窮山惡水,雪地在光線裡閃著金色的光,兩旁的枯樹看起來也不那麼絕望了。

始終是個孩子,她在地上堆起了雪人,一大一小。

「小哥哥,你以後能帶糖給我吃麼?」堆著堆著,她突然回頭看著她,滿臉的期待。

他坐在她對麵的石頭上,問:「你喜歡吃糖?」

「我沒吃過糖。」她答,「我娘說她跟我爹成親的時候,我爹帶了糖回來,她隻吃了那一回。我爹身子不好,再沒離開過,所以也沒有糖了。我娘總說糖是世上最好吃的東西。」

她沉浸在對糖的想象裡,最天真燦爛的笑在她臉上化成了能吹到人心裡的春風。

他凝視著她的笑臉,有那麼一瞬間,他突然想抱起她,然後調轉方向,不去鬼淵了。回洛陽吧,帶這個沒吃過糖的小丫頭去天芳齋吃糖,桂花糖、酥香糖,讓她吃個夠。

但是,也僅僅是一瞬間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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