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侍疾（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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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徐思婉第一次到行宮，隻覺這樣的住處雅致，遠比住在宮裡要舒心不少。然步入壽安殿前的院門，仍好生被院中景象驚了一驚，一時深嘆：原來這便叫「以天下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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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宮中正殿前皆是一方寬闊的廣場，雖然宏偉卻無甚景致。行宮壽安殿前重巒疊嶂，不僅草木茂盛，假山涼亭也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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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天氣暖了，花草樹木都已長得很好。徐思婉立在院門處，因天色已晚，幾乎難以望見大殿，好生張望一番才從林蔭間看到一抹籠燈照亮的黃暈光輝，光輝映照出朱紅的殿牆。一條以鵝卵石精心鋪設的石子路字院門處蜿蜒舒展，她沿著石子路一路前行，行了約莫六七丈，眼前才霍然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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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下來，長樂宮的嬤嬤們都已與她相熟。見她來了，立在門口的那位蘊著一片笑意上前福道：「倩嬪娘子萬安，奴婢賀娘子晉封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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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嬤嬤。」徐思婉銜著笑，也福一福。說著望了眼殿裡，客客氣氣地詢問，「不知太後娘娘可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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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有。」那嬤嬤笑道，「太後娘娘適才還在說，天色晚了，又顛簸了一路，娘子明日過來便可。原已差了宮人出去與娘子回話，現下看來是與娘子走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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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思婉頷首歉然：「我從前沒來過行宮，道路不熟，怕是走了彎路還不知道。隻是太後鳳體剛轉好些，還是過來安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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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孝心，太後都明白。」嬤嬤說著向裡一引，「娘子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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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思婉頷一頷首，就隨她入殿。寢殿之中，太後雖尚未睡下，卻也已梳洗妥當，正躺在床上緩神。見徐思婉過來，她和顏悅色地笑了笑：「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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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思婉垂眸上前，因剛剛晉封，自要叩首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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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卻不待她拜，即道：「快免了吧，不必這麼多禮數。哀家讓人將側殿收拾了出來，今日你也累了，快去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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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思婉聞言仍福身道了聲謝，見太後麵有疲色，就依禮告了退，自去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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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了兩日的顛簸勞累，這一夜她睡得很沉。又或許因為睡得沉，她放鬆得極快，翌日天明倒醒得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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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人們已依她的口味備好早膳，她梳洗後用了些就去向太後問安。入殿時太後還正用膳，身邊的宮女見她來了，就將位置讓給她。許是因前兩日吃得不好，這日清晨太後的胃口似乎又好了些，不僅進了一小碗肉粥，還用了半個煎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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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妥後徐思婉示意宮人將早膳撤下，不多時又見宮女打簾進來，托盤裡端著幾隻瓷碗，福身道：「瑩貴嬪娘娘給倩嬪娘子送來幾道點心，說是解暑開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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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思婉抿唇，起身瞧了瞧，如料看見幾道都以山楂所製，笑道：「前幾日偶然提起近來胃口不好，瑩姐姐倒掛心了。擱下吧，我與太後一起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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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榻桌尚未撤走，那宮女福了福，就將東西放到榻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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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聽太後冷淡道：「哀家不吃她的東西。你若要用，便去側殿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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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宮女手上僵住，徐思婉回眸莞爾：「太後娘娘。」她坐回床邊，語氣放得柔而嬌，「臣妾知道太後娘娘不喜瑩貴嬪，可她是她，吃的是吃的，太後娘娘何苦與幾道點心過不去？臣妾早些就聽太醫說，太後娘娘是因脾胃失和才胃口欠佳，若以山楂開一開胃正好。太後娘娘便嘗一嘗吧，何必為了對旁人的不喜，讓自己的身子吃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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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在太後跟前盡心侍奉好幾日，太後對她很是滿意，不覺間便也多了幾分縱容。聽她這樣說，太後的神色緩和下來，睇著她笑：「一張巧嘴，慣是會能言善辯的。」說罷就吩咐那宮女，「擱下吧，哀家與倩嬪一道嘗一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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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思婉低著眼睛，笑容賢惠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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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口子一開，瑩貴嬪送來的東西端到太後麵前也就容易了。徐思婉則在太後麵前愈發殷勤，加上壽安殿中景致也好，她索性半步不再出壽安殿的門，瞧著就像是在有意避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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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避世的嬪妃總是有的，卻不該是這樣寵妃。她如此事出反常，旁人自然覺得必是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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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徐思婉在太後睡下後走出殿門，立在廊下，觀景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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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之下的行宮歸於安寂，壽安殿的一方院中，隻可聞蟬鳴與泉水聲。茂盛的樹木草葉在夜色下變得顏色模糊，隻餘一片黑色輪廓鋪在眼前，唯石子路兩側設有宮燈的地方能瞧見幾許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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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多像是眼前的局麵。好似什麼也扌莫不清，隻餘相互試探。實則那條路終究是清楚的，她設下的一盞又一盞燈，終究能引她們走到這條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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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至翌日天明，徐思婉終於聽宮人稟道：「玉妃娘娘與楚貴人、方才人來問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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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徐思婉正又與太後用著瑩貴嬪送來的點心。瑩貴嬪日日送點心都是在早上，便是掐準了妃嬪若要問安，大多都是一早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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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皺了皺眉，俄而又笑了聲：「怎麼忽然想起哀家來了？」繼而語中一頓，就道，「請她們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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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思婉聞言就自床邊起了身，待三人入殿朝太後見過禮，她便一福：「玉妃娘娘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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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妃生得清麗，比她更適合做出一派賢惠模樣，在皇帝與太後麵前也就素以嫻靜示人。是以見到徐思婉見禮，她隻抿起笑來，和和氣氣道：「妹妹別多禮了，本宮還沒賀妹妹晉封之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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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娘娘。」徐思婉亦含笑，這般和睦自是太後願意看到的，即道：「都坐吧，坐下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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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便各自落座，徐思婉猶是坐回了床邊，宮女又搬了三張繡墩過來，請玉妃等三人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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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原就胃口不好，日日的點心都隻吃兩口便罷，每日晨起這會兒說是用點心，更多的時候不過是借此與徐思婉聊一聊天，但倒也隨便她自己多用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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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來的人多了，這點心就更用不上吃，徐思婉順理成章地遞了個眼色示意花晨將點心撤下去，麵上仍隻若無其事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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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妃她們對此也隻作不見，言辭間隻是關心太後的身子，一口一個太後臥病在床，她們竟不知情，實在是罪過雲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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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不在意地笑說：「倒也說不上什麼臥病在床，隻是年紀大了，入暑難免倒了胃口。哀家原不想驚動旁人，倩嬪是偶然從陛下那裡聽說了，覺得不放心便過來侍奉，你們不必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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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原也算得開誠布公，做足了一個大度婆母當有的樣子。隻是現下落在不同的人耳中，就有了不同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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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坐約莫兩刻，三人就告了退。待她們退出殿門，徐思婉遞了個眼色，吩咐花晨：「我又想喝昨日的綠豆湯了，你去瞧瞧小廚房還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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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聞之直笑她饞，花晨心領神會地退出殿外，過了約莫一刻才端著綠豆湯回來，低頭稟道：「綠豆湯是時時都有的，隻是碰上剛出鍋，還未冰下來，奴婢花了些時候冰它，娘子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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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徐思婉伸手接過，趁太後無事，怡然自得地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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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直到了晌午，徐思婉在太後午睡後退去側殿歇息。花晨跟著她進門，旋即回身將門關好。主仆二人又一並躲得離殿門遠了些，花晨壓音稟道：「虧的這地方景致好，奴婢藏在草木間聽了，她們果然打聽了那幾道點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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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思婉羽睫覆下，靜等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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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晨續道：「玉妃問了崔嬤嬤，那點心是娘子要用的還是太後要用的。崔嬤嬤如實回了，說是瑩貴嬪娘娘送給您的，但太後也日日都跟著用些。玉妃聽說日日都有，似是還要再問什麼，卻終也沒說。奴婢瞧著……這是擔心太後有意幫您瞞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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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然是要擔心的。」徐思婉輕哂，「在眼裡，現下是太後、陛下、皇後都護著我，那防著的又是誰呢？由著她心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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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麼瞧著，她們也是實在謹慎，您又在太後這裡，不是輕易能下手的地方。奴婢隻怕這局做得太精細，反倒弄巧成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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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徐思婉搖頭，朱唇抿起一縷若有似無的笑，「我自會露個機會給她們。若是平時，她們未必敢用。可就像你說的，太後這裡不是輕易能下手的地方，眼見就這麼一條路能走的時候，你說她們走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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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晨聽及此處，鬆下氣來：「娘子運籌帷幄，奴婢便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