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扇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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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隻是那樣,案卷隻怕不會那麼像樣。最後呈到陛下跟前的案卷總是要管事們點頭的,若隻憑那人攀咬未必能如此穩妥。至少得有一個人認定姐姐有疑點、再去說服旁的幾個,亦或那一日根本就是由他去審,再做出可信的供狀來,讓這事瞧著逼真。」

「你想得倒細。」瑩貴嬪重重籲了口氣,「可也保不齊就是巧合呢?畢竟隨意攀咬是沒人信的,不如咬住一個。後宮裡除了你,便是我與林嬪那幾個積怨最深,可你又不能是自己害自己,咬我也不奇怪。」

「的確有可能。」徐思婉渾不在意地一笑,「所以這耳旁風咱們先扇著,若是有用自然好,若無用……也不過就是無用而已,費幾句口舌罷了,咱多付他點茶錢還不成麼?」

「這倒也成。」瑩貴嬪點了頭,終於又有心思吃那小半塊糕點了,撿起來信手丟進口中,撣了撣手,「那等下午我回去我便讓他來見你,你要說什麼自己與他說。」

「好。」徐思婉點頭,接著就著人去吩咐小廚房按瑩貴嬪的口味備午膳去。旁的倒都無所謂,但瑩貴嬪愛吃酸甜的東西,酸甜口的菜必要來上幾道。尤其是糖醋魚,但凡餐桌上有,瑩貴嬪總能慢條斯理地吃上半條。

用完膳,徐思婉又去了趟後院,楚氏還在養傷,她並未刁難過楚氏,進了屋就徑自坐到了牆邊的椅子上,告訴她:「宮正司的事我已有安排。你怕得罪林嬪不肯告訴是誰,這不打緊。可我得明明白白讓你知道,這事讓我自己辦了,功勞可就與你沒什麼關係了,你自己想清楚。」

說完她就一語不發地打量著楚氏,見楚氏薄唇緊抿,仍是不肯說的樣子,她無奈一嘆,起身就要走。

在她邁出房門前的最後一剎,楚氏總算開口:「……你真能除掉林嬪?」

徐思婉駐足不言,楚氏盯著她的背影,聲音打顫:「不是我不肯說,可你直接動她的人,這也太過明顯。若你落敗,她不會放過我。」

「這你想多了。」徐思婉側過頭,淡淡地看著楚氏,「就憑你在我這裡住了這麼些時日,隻消我落敗,她就已不會放過你了。現下我們是一根繩的螞蚱,你知道什麼最好都老老實實告訴我,別讓我費口舌。畢竟——」

她笑一聲:「你若在我這裡再當一回棄子,宮裡怕是就不會有人再接著你了。」

語畢她不再等楚氏的反應,平靜地走出房間。

她來說這些,很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宮正司那人是誰,她已不必楚氏告知,自己也能扌莫透。

隻是這些日子下來,她愈漸清楚地發覺楚氏對她猶有保留。所以這些話總要與楚氏說個明白才是,日後楚氏少讓她費些力氣,她辦起事來就能方便不少。

是夜,月明星稀。現下雖然已至夏末,但白日裡的燥熱仍讓人煩悶,也就晚上才清爽些。因而每逢夜晚,不當值的宮人們總愛聚在院子裡頭消一消暑,宮女們喜歡湊在一起就著點心喝些酸梅湯、綠豆湯,宦官們常也喝些酒。

現下宮正司的後院裡便也這般熱鬧著,石案邊圍坐著幾名高位的女官與宦官,旁的宮人也三三兩兩地聚在一旁說話。

小路子端著幾碟下酒菜從前院走過來,視線極快地在院中一掃,就走向掌事們所在的那張石案。

行至近前,他將幾道下酒菜端上桌,宮正女官難得地也正喝著果酒,就揀了枚毛豆來剝,口中隨意道:「大半日都沒見著你,乾什麼去了?」

「嗨,別提了。」小路子搖頭,「今日上午您吩咐下奴去取俸祿,結果回來時正好碰上林嬪娘子在清涼殿前跪完,身邊的宮人扶不住她,就喊下奴搭了把手。」

宮正女官瞟了他一眼:「林嬪現在這個樣,你們都少跟她走動,別往前湊。」

「下奴沒往前湊。」小路子搖頭,「隻是路過被喊住了,實在不好裝沒看見。」

宮正女官聞言也就不再說什麼,小路子邊給他們斟酒添茶,邊悠哉哉又道:「說來啊,林嬪娘子也是慘。按道理說她手底下能用的人該是不少,這會兒竟沒一個幫得上忙的。」

宮正女官笑了聲:「太後震怒,誰敢這時候幫忙?」

「這話得看怎麼說,若直接出手相助,那自然是送死。」小路子頓了頓,「下奴隻是沒想到,她都這樣了,竟連去她娘家說說項的人都沒有。真該有人去提點提點她娘家,別再這麼渾渾噩噩的過日子了。」

宮正女官不以為意,抿了口酒,嗔道:「你小子又跟這兒胡說八道什麼呢?」

「這怎是胡說?」小路子睇著她,「宮中妃嬪與娘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林家在京中多少還有些勢力,若能與林嬪相互幫襯,自能共渡難關。可若就這樣坐視不理,林嬪倒了,林家在陛下身邊可就少了個人。」

說完他自己也伸手從碟子裡揀了枚毛豆出來,兩下剝淨,揀出豆子遞給宮正女官,口中一聲苦嘆:「可惜了,下奴跟林嬪和林家都沒什麼交情,也說不上這樣的話。若不然……林嬪就此一蹶不振也就罷了,萬一日後再度得勢,亦或林家飛黃騰達,這可就對林嬪有了幾分恩情,不說別的,後半輩子總歸是有著落了吧?」

「你這張嘴。」宮正女官聽得直笑,信手在他身上一拍,將酒壺塞過去,「閒的沒事給我打酒去,別跟這兒做白日夢!」

「哎!」小路子應得倒也利落,接過酒壺轉身就跑了。

「其實他這話倒有幾分道理。」坐在宮正女官對麵的吳述禮忽而開口,宮正女官未覺有異,輕輕一哂:「有道理什麼啊,這小子你還不知道?嘴上沒個把門的。虧得他在外頭從來不胡說,不然我可得治他。」

吳述禮聽她這樣說,乾笑著飲盡了一盅酒,不再多語。

宮正女官吃膩了毛豆,轉而拿了隻小龍蝦出來吃。龍蝦殼難剝,總要低著頭全神貫注地費些工夫,她也就沒注意吳述禮的沉吟思量,腦海中一壁胡琢磨著,一壁又道:「不過,你還是盯著小路子一點。現下林嬪是樹倒猢猻散,若來日真能東山再起倒是算了,可若來日更慘了呢?我怕他瞎打主意,日後要受牽連。」

「這能牽連什麼?」吳述禮脫口而出,說完才覺不妥,隻得再行飲酒,遮掩神情。

「這怎麼不牽連?」宮正女官皺著眉看看他,「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林嬪在宮中穩著,底下人自然有倚仗。可若她徹底倒了,你當宮裡那幾位娘娘、娘子能不出來算賬?總要除掉一波心裡才能安心呢。」

「……也是啊。」吳述禮撐著笑,點了點頭,心下卻愈發地穩不住了。小路子適才所言也猶如天外魔音,盤繞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

這晚皇帝又獨自睡在了清涼殿,徐思婉原本樂得在這樣的時候自己睡個好覺,但許是因為近來事情太多,她翻來覆去許久都睡不著。

隱隱聞得三更天的打更聲時,她終是嘆著氣起了床,踩上繡鞋就往外走。今日是月夕值夜,在外屋打了地鋪,徐思婉輕輕推開門,沒有攪擾她,小心地出了房門,就往後院折。

行至後院,她卻意外看到那間房內的燈火還亮著。

她遲疑了半晌,走上前,抬手叩了兩聲,門內旋即響起疑惑:「誰?」

「我。」她吐了一個字,轉而聽聞門中動了一陣。

房門很快被打開,唐榆打量著她,有些詫異:「怎的還沒睡?」

「你不是也沒睡。」她邊說邊提步,他忙向旁邊一讓,方便她進屋。

作為徐思婉身邊的掌事宦官,唐榆的住處也是內外兩間房了,外屋是一方小廳,可用於會客。徐思婉直接進了內室,一眼看到書案上書籍摞得老高,還有紙張散落四周。

他跟著她進來,一瞬間局促於讓她看到房內的混亂,手足無措地上前收拾。

她笑了笑:「挑燈夜讀?你都讀些什麼?」

「……隨便看看。」他咳了聲,頓了頓,一喟,「我知你最近在憂心若莫爾的事,尋些兵書來讀一讀。」

「哦。」她點點頭,打量著他,「讀出什麼了?」

「也沒什麼。」他又咳了聲,「我家……世代都是文官,想事有些緣故的。史書政書我都覺得不難,兵法卻看得頭疼。」

這話直讓他愈發窘迫,說完沉吟了一下,勉為其難地給她了一個答案:「但大魏兵力還算強盛,理應……理應不會讓若莫爾攻入京城。瑩貴嬪那些話是亂說的,你別被她嚇著。」

徐思婉仔細回思了一下,才意識到他在說什麼——瑩貴嬪曾經說,若若莫爾人打進來,她們這種美人勢必都是要被擄走的那一種。

這話徐思婉當時就隻當聽了個樂子,後來與唐榆說起也當樂子,卻沒想到他上了心,甚至還為此苦讀了起來,隻是為了開解她。

可其實她在盼著這一戰。

不止是為著林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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