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少年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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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清對林槐夏的喜歡並未讓方渡對她的看法改變多少。

他不喜歡小丫頭黏著他的感覺,可這個小丫頭卻好像讀不懂他的拒絕,總是樂嗬嗬地跟在他身後,每天巴巴地盼著和他一起回家。

方渡不願意和她一起走。

一是因為他並沒有把她當成朋友。

他一如既往地討厭這個小鎮,討厭這裡潮濕的空氣,討厭這裡聽不懂的鄉音,討厭街坊鄰裡看他的眼神,討厭這裡沒有他熟悉的人。

他討厭程文謹,讓家裡的一切都變了模樣,他更討厭自己,弱小得保護不了任何人。

家中巨變與陌生的環境像是一隻無形的猛獸將他生吞活剝,他筋疲力盡地掙紮著、對抗著。他沒有心力再去與他人消磨自己的精力,他盡力保持著禮貌與教養,卻總是保持著冷漠的距離,不願接近任何人。

包括林槐夏。

二是因為他放學後與她並不順路。

方渡這段時間在蘇鎮的唯一慰藉,就是發現了一處早已荒廢許久的庭院。

那裡比鎮中心的觀賞園林容景園還要大許多,無人居住,野草叢生。住附近的人都把那裡當做鬼宅。

可方渡卻不覺得那裡是鬼宅。

建築有明顯燒斷的痕跡,歲月與火光的侵蝕留下可怖獰的殘缺。

但未被殃及的地方卻是精致的雕琢,在滿目瘡痍的映襯下,它依舊安靜地佇立在這裡,美得愈發極致。

他喜歡在這裡發呆,放空自己,靜靜欣賞這滿經滄桑的靈魂。心底缺失的那一塊在逐漸愈合。

這是他在蘇鎮唯一感到平靜的時刻。

直到初一下半學期,開學的第一天。

方清在鎮上找到一份工作,工資雖然不高,卻夠兩人生活。她興致勃勃地準備了一大桌菜,讓方渡早點回家。

她叫方渡林槐真和林奶奶叫上一起到家裡聚一聚。

這還是方清第一次真正意義上"下廚",方渡不願掃她興致。

於是放學後,林槐夏雷打不動問他要不要一起回家時,他破天荒地同意了。

林槐夏似平自始至終都沒意識到他的疏離,顛顛地跟在方渡身後,開心地給他講著自己上學期期末數學打了40分的故事。

方渡麵無表情地聽著她侃侃而談,一路上恨不得認識了她們班所有的人。

"就是那個翁明洋,他放學時候拽我的辮子,好過分呀!"林槐夏念怠不平地抱怨著班裡的調皮男生,"哥哥,明天能不能也和我一起走?你比他長得高,他看到你肯定就不會欺負我了。"

方渡沒搭茬兒。

林槐夏伸手拽住他的袖子,語氣軟軟的∶"哥哥,好不好呀?"

方渡終於斜眼睨她,不著痕跡地拂掉她的手∶"我不是你哥哥。"

"可是你比我年紀大,就該叫你哥哥呀。"林槐夏眨眨眼,不明所以。

方渡懶得與她辯駁,加快了步伐。

林槐夏顛顛跟上,完全沒有注意到方渡並不想理自己,很快想到了其他話題∶"對了哥哥,我前兩天聽張姨她們說你是從北方來的。北方是哪裡呀?和這裡有什麼區別嘛?"

方渡覺得林槐夏像隻聒噪的小麻雀,一直在身邊嘰嘰喳喳。他想起方清叫他邀請林槐夏和林奶奶來家裡做客這茬兒,隻覺頭疼。

他正思考著要不要提出邀請,就聽林槐夏繼續問∶"阿渡哥哥,小三''''是什麼意思啊?方姨那麼好看,是不是誇她的話呀。"

方渡心底一沉。

"小三"兩個字灼燒著他的心髒,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們剛搬過來時很多人都好奇他們為什麼突然搬到這裡。

方清不是個愛和別人聊閒天的性子,方渡自然也不會和其他人說這些。更何況,他父親做的那些事令他難以啟齒。

久而久之,有些惡意的人傳開閒話,說方清在外麵給有錢人當小三,被人拋棄了才不得已回到這邊。

方渡很討厭他們說的那些話,但他又不敢將這些惡意中傷說給方清。

直到有一天,他因為這事和巷子裡的孩子打架,方清把他捉回家教育了一頓。

他不聲不吭地和方清回到家,方清問他為什麼打架,他不願提起原因。

見他緘口不言,方清拍拍他的腦袋∶"你是不是聽到什麼啦?"

方渡微怔,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他搖了搖腦袋,又忍不住看向方清,清澈的眸小心翼翼地望著她∶"你……都知道?"

方清笑意更甚,柔軟的掌心從他的頭頂向下移,覆在他的耳朵上,她的聲音也變得悶悶的∶"這樣是不是就聽不到了?"

方清收回手,半蹲在方渡麵前與他平視,她蹭掉方渡臉上的泥土,笑容和煦∶"打架可不是我們方家男孩子解決問題的方式。"

"他們說得那麼難聽……你不介意麼?"

"介意。"方清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方渡從她的神色中看不出任何端倪,"那又怎樣?他們的話會影響我們是什麼樣的人嘛?"

方渡搖搖頭。

"我們是什麼樣的人,不由他們定義,由我們自己定義。以後你會遇到更多人,聽到更難聽的話,如果把這些都放在心裡,會很累。"方清揉揉他的腦袋,"真正重要的是我們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是真正關心我們的人,其他人願意說什麼,隨他們去吧。''''

"可是……"方渡不滿地蹙起眉,"他們隻會越說越難聽!"

"不會的。"方清篤定,"重要的是我們怎麼做、怎麼說。如果真的有人偏信那些胡話,覺得我們就是那樣的人,那不管你怎麼解釋都是沒用的。他已經不願用眼去看,用心去感受,我們又何必和那樣的人較真?"

"比起這些,我更在乎你臉上的傷。"方清笑著起身,去臥室找藥箱,"我兒子這麼帥,臉上留疤了怎麼辦?以後娶不到漂亮媳婦啦。"

方渡嗤笑出聲。

自那以後,方渡便不再管那些人說的話。

漸漸的,說那些難聽話的人也少了。方清性格溫和待人親切,鄰裡間有什麼難處她都盡力幫助,很多之前誤會過她的人也已改觀,開始向著她說話,隻剩些愛嚼舌根的婦人依舊說著老一套。

方清說的沒錯,在乎那些人做什麼。

可從林槐夏嘴裡說出這麼難聽的話是方渡沒有想到的。

方清那麼喜歡她,對她那般好,她是怎麼好意思說出如此惡毒的話。

方渡不由地停下腳步,沉聲問∶"你在說些什麼。"

林槐夏見他發了半天呆,隻當他沒聽到,又原原本本重復一遍。

方渡慍怒∶"小小年紀不學好,學那些大人嚼舌根。"

林槐夏也愣住了。

她說什麼了?她明明在誇方阿姨溫柔漂亮呀。

她不滿道∶"你是什麼意思呀?我不懂她們說的是什麼意思,才來問你的,你怎麼這麼凶。"

方渡不願再理她,埋頭朝前走。

林槐夏跟在他身邊聒噪不停,她似乎根本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麼問題。

方渡緊皺著眉頭,想不明白方清為什麼會喜歡她,為什麼會邀請這樣的人去家裡做客。

林槐夏終於不再跟著他了。

她氣鼓鼓地停下腳步,朝他大聲吼了一句∶"你這人好討厭,我再也不要和你當朋友了!"

方渡挺直月要板,目光冰淩淩地望著她∶"沒人把你當朋友。"

回到家,方清正在廚房樂嗬嗬地忙活。

方渡將摘下的書包放回屋裡,挽起袖子到廚房幫忙。

方清正忙著將焯好的青菜撈出,熱騰騰的水汽熏得她臉頰通紅∶"小槐夏怎麼沒和你一起過來?"

方渡目光遊移地瞟了瞟窗外,淡聲道∶"她不想來。

方清笑吟吟地問∶"和小槐夏吵架啦?""沒有。"方渡斬釘截鐵。

"你這性子,"方清好笑地嘆氣,將青菜擺進空盤,"來這兒一個朋友都沒有。好不容易小槐夏不嫌棄你,竟然還不知好歹。那麼漂亮的小姑娘,你怎麼會不喜歡呢。"

方渡睨了眼空盤裡蔫了吧唧的青菜,伸手指了指∶""你放鹽了麼?""啊……忘記了!"方清一拍腦袋,連忙跑去拿鹽罐。

方渡撇了下嘴,開始擔心晚上的飯到底能不能入口。

兩人在蘇鎮呆的這段日子,煮麵煮粥,偶爾靠好心的鄰居投餵,方清從沒真正意義上做過一頓飯。

所以當方渡看方清興高采烈買了一堆蔬菜和雞鴨魚肉,他很難想象它們的下場。

果不其然,方清準備煎魚的時候忘記燒乾鍋中的熱水,鍋裡滋啦滋啦濺出油星。幸好方渡眼疾手快把方清拉開,兩人才沒被熱油濺到。

隨之,冒出滾滾濃煙。

廚房不大,老式的廚房中也沒有什麼防火措施。等兩人慌忙拯救殘局,鍋子和裡麵的魚已經燒成黑炭。

家裡唯——口鍋燒壞,這下真沒法做飯了。

方渡也不知該難過還是該慶幸。

畢竟就算廚房沒有燒壞,方清做的菜也不一定能吃…

終於收拾好廚房,方清望向廚房的一片狼藉和旁邊備好的各類食材,遺憾地嘆口氣。

她撐在灶台旁,不顧一手的煙灰,垂眸看向方渡∶"阿渡,媽媽是不是……不是個合格的媽媽?"

她斂著眸,眼底拓下一層陰翳。

夕陽西下,昏暗的灶台旁綽綽光影映在她的身上,襯得她瘦弱無助。

這還是方渡第一次見方清如此崩潰。

來到這個陌生的小鎮後,她永遠展現出溫柔樂觀的一麵,不願讓他瞧見自己的無助。

就像是壓死駱駝它的最後一根稻草。燒壞的廚房,讓她徹底崩潰了。

方渡為剛剛那一瞬的質疑感到羞愧。

他朝前挪了一步,溫聲道∶"我從沒有這麼想過。"

方清掩著麵,不願讓他看到自己的狼狽。

她垂下頭,把臉埋進他的肩膀,恍恍意識到,原來方渡已經這般高了。

大人的罪過,為何要讓孩子承擔?

方清總是會想,自己執意帶他搬來這裡,是不是個錯誤的選擇。

方渡似乎並不喜歡這裡。

"你會怪我把你帶到這裡麼?"方清小聲問。

"不會。"方渡頓了頓,還是騙了她,"我很喜歡這裡。

"真的?"方清抬起頭。方渡篤定地點點頭∶"喜歡。"

方清輕輕笑出聲。

她清楚方渡並不喜歡這裡,但他像個大人一樣安慰著她,她也不該讓他失望。

方清沒有告訴過他,她也不喜歡這裡。

不是不喜歡這裡的環境、這裡的人,他們都很好,隻是陌生的環境讓她沒有安全感。

她再堅強,也會感到害怕。她最信任、最敬愛的山倒了,她還未從難以置信的恐懼中抽離,就搬到了這個陌生的小鎮。

方渡的眉眼與程文謹愈發相像。但方清知道,自己是時候把他忘掉了。

她扶住方渡的肩,目光堅定地望向他∶"阿渡,陪媽媽一起往前走,好不好?"

幸好有他陪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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