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情結(1 / 2)
[v]
「什麼?」
聽他這麼說,她立刻收了心。
「拍攝之前我們照例都會和嘉賓溝通一下,我和徐春通過電話,因為知道她和你的過去有關,所以話裡藏話問出了一些東西。」他看著她,表情認真,「徐春手上或許有一些欺淩過你的證據。」
秦枝半天沒動。
李京州說的每個字都像一個空投的炸彈,她耳朵裡一陣陣轟鳴而過,她靜靜坐著,直到那股轟鳴聲徹底消失,她才說:「我見她。」
「那我想辦法聯係一下她。」李京州揉她頭發,「如果她不願意見你,就說明她真的像你說的那樣,現在從事公益事業隻是因為她受過欺淩,而並不是欺淩過別人。」
秦枝想了想說:「如果她不願意見我,那等節目播出之後我要趁著你們節目有熱度,在網上控訴她。」她眼神裡閃爍著堅毅的光彩,「我這段時間一直在想,她們得到什麼報應了?就說王之娚,我雖然解了幾次氣,可她現在還不是每天正常上課下課,談戀愛交朋友……」
以前上中學的時候,秦枝覺得王之娚是個很有心計的人。
她不顯山露水,卻可以輕易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一切,她很會處理人際關係,明白用小恩惠,來換取更大利益的道理。
她從來都不是一呼百應的大姐大,也不喜歡做嘩眾取寵的出頭鳥,但她很懂怎麼不著痕跡的拉幫結派。
但當她以秦枝的麵貌重新認識她,她才發現不是的。
當她美麗,囂張,豁得出去之後,她才發現原來很多事真的就是比誰更無所畏懼而已。
王之娚聰明嗎?或許聰明,但絕沒有大智慧。
「經過響響這件事之後,我更不甘心。」秦枝看著李京州,恨恨的說,「哪怕她以後生活的不如意,她家剝削壓榨她,她那個男朋友家暴她,她過得比任何人都不幸福,那也不是我向她討回來的,那都是她自己選擇的人生,她欠我的可都沒還呢,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故事的結局應該是放下嗎?
應該是看透一切,無論那個人是春風得意,還是向隅而泣,她都不悲不喜嗎。
應該是明白冤冤相報不會了,所以就把目光從深淵中移開嗎?
又想起他說:沒人能完全放下自己的過去,隻要過去不成為你的負擔,那麼背著它又怎麼了?
是啊,背著它又怎麼了?
背著千萬斤重的包袱走上十萬八千裡,心裡的真經也是不會變的,她照樣向佛不向鬼,照樣要走出個通天大道。
「我知道你是個能自己拿主意的人。」
李京州聽完她說的話之後,隻說了這麼一句話,無波無瀾。
秦枝明白,他是支持她的。因為他懂她。
秦枝目光堅定:「我們都得為自己負責。」
李京州聽見了,沒好氣笑說:「想做什麼就去做。」他頓了兩秒,瞥她,「律師,錢,還有肩膀和愛……我都會給你。」
秦枝捕捉到某個字眼,不由溫和的笑了。
笑著笑著她愣住了。
她偏過頭看他,就看到了他牆頭上的東西。
秦枝上次進李京州的臥室,還是在去年那次他喝醉酒那時候,而剛剛她隻顧著在那滔滔不絕的講話,什麼都沒注意。
因此這也是她第一次發現,原來她做的車載掛件,被他完好無損的掛在他床頭的牆上。
秦枝輕輕擰他:「不是騙我說不知道放在哪了嗎?」
李京州半閉著眼,剛才太激烈了他還在回味:「捕夢網不是應該放在牆頭嗎?」
「啊?」秦枝大吃一驚,「我那是捕夢網?我那是同心結。」
在古典文學中,「結」象征著青年男女的纏綿情思,而「同心結」則是男女間表示海誓山盟的愛情信物。
李京州剛做完,性格溫吞了很多,聽她這麼說,俯身親親她。
他一直把這玩意當成一個守護符,掛在牆頭,睡眠就會好很多。
太幼稚了,打死他都不會告訴她。
而她一直逼問,他隻好又把她摁在身底下。
有的是辦法讓她閉嘴。
……
秦枝見到徐春是在五月份之後了。
五一假期,在李京州的牽引下,她們兩個人在曾經共同的母校碰麵,具體地點是學校後門的甜品店,時間定在下午的五點鍾。
秦枝提前五分鍾到,卻沒想到隔著櫥窗就看到徐春早已坐在店裡。
她頓了頓走過去。
推門而入,風鈴響動,徐春轉臉過來,看到她,表情明顯變了變。
驚艷又驚訝,以及更深的東西,秦枝讀不懂,也不想費心讀懂。
徐春早已不是老樣子,臉型長開了反而有點發腮,沒有那時候漂亮了,身上也沒有太妹氣息了。
唯一沒變的,是她手臂上那些洗不掉的紋身——初戀的名字,庸俗的非主流符號,六芒星。
秦枝先給她打招呼:「你好。」
徐春笑笑:「你好,秦枝。」
被她這麼稱呼,倒是讓秦枝一愣。
秦枝沒有笑,自始至終都沒有。
她把椅子拉開一點,坐了下來。
徐春緊接著說:「說實話,剛才第一眼看到你,我頭皮發麻了一下。」
「怎麼說?」秦枝手機掃碼,想給自己點杯喝的,看似是漫不經心一問。
「他說的沒錯,你現在很漂亮,也很有氣場。」徐春笑,笑意卻不及眼底,「而我卻不一樣,我被那些人傷害之後,我整個人都沒精神了。」
徐春看秦枝一直在低頭看手機,似乎對她的話並不上心,忍不住接著說:「她們問我要錢,要不到就打我,還拿煙頭燙過我,她們……」
「我不是來聽你說這些的。」秦枝打斷了她。
這樣做或許有些殘忍。
但是她今天過來,不是想聽這個曾經欺負過自己的人訴苦的。
徐春訴苦,那麼她呢?她是給予安慰?還是和她一暢談曾經被欺負的經歷,告訴她自己有多麼感同身受?
她都做不到。
徐春尷尬一笑:「是,我知道,我隻是想說,舉頭三尺有神明,所以你成了現在的你,而我成了現在的我。」
「你錯了,舉頭三尺如果真的有神明,你可以是現在的你。」秦枝點好單了,把手機放下,在桌子上輕輕磕了一聲響,她淡淡抬眸,「而我,我應該還是朱慧才對,那個或許其貌不揚,沉默寡言,但是沒被傷害過的朱慧。」
徐春被秦枝這一句話說的啞口無言。
秦枝看著她:「再說了,這是對你最好的改造不是嗎。」她目光很淡很淡,「你變得安分,我變得強大,這是青春期時的風暴,對囂張的你和弱小的我最好的改造。」
徐春看著秦枝,秦枝穿著簡單的白t恤牛仔褲,紮了個高高的馬尾辮,很學生氣的打扮,但是眼底的東西卻不是一個學生會有的。
徐春不知道為什麼,她無法直視那雙眼睛,很快就低下了頭。
秦枝見她沉默,忽然之間覺得很消極,就是那種原本想象了很多個見麵的場景,提前預演了很多種情況,可見了麵才發現沒什麼可說的,一切都沒意思的消極。
秦枝不想廢話:「我男朋友告訴過你我來的目的了吧。」
徐春點點頭,她掏出一個u盤給秦枝。
默了默,抬眼盯著秦枝的下巴:「朱慧,對不起。」她又忽然改了稱呼,「本來我是沒敢見你的,不是我不覺得對你抱歉,而是我感覺見了你之後,我就不再是一個完美受害者。」
她深深的嘆氣:「我在腦子裡腦補了很多,我在想,別人知道我曾經欺負過別人之後,會不會覺得我曾經欺負過你,那以後經歷過什麼都是活該……我怕我受的傷害,那些實打實壓在我身上的大山會變得輕如鴻毛……」講到這徐春隱隱抽泣,「所以你男朋友當時找我參加節目的時候我是拒絕的……」
「等等……你不是自己主動報名的?」秦枝捕捉到什麼。
「嗯,我在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公益組織工作,他們另一個嘉賓在我們機構做疏導,然後那次備采,我們碰過麵。」徐春說,「當時他有意無意打聽過我的情況,當然我也是現在才知道,他是聽見我名字之後,想到了你的事情,才打聽的。後來聽說我的事情之後,才來邀請的我。怎麼,你不知道這些嗎?」
秦枝久久不言。
正好她點的拿鐵上桌了,她端起來喝了一口,被燙的皺了下眉。
徐春說:「你慢點。」
秦枝搖頭:「你接著說。」
「總之就是你男朋友很厲害,他把很多事情的利弊都給我分析透了。他說,如果我怕別人不理解我受的傷,那隻有把之前的罪惡還清,才能成為一個相對清白的受害者,就像犯罪進監獄服過刑,才能出來繼續做一個普通人一樣。」
秦枝一動不動,聽她繼續說。
徐春的目光在秦枝下巴上流連了很久之後,忽然又上移盯上她的眼:「我覺得李京州說得對,所以我今天過來了,u盤你任意處置,報警也好在網上曝光也罷,我都可以。」
秦枝想了想,問:「你沒有別的條件?」
徐春一笑:「當然有。」她故意賣了個關子,停頓幾秒才說,「我要求李京州把采訪我的內容清除,我不想上節目了。」
「……」秦枝呼吸一滯。
「我當時答應上節目,本來是有私心,想趁機網暴那幾個傷害過我的人。但是我知道,也一定會有人罵我活該什麼的,以前我認為我可以接受一點私刑審判。但是現在我既然決定向你道歉,就代表會有別的方式贖罪,再說了,校園霸淩維權困難,如果因為時間原因取證困難,萬一你想曝光這些來給自己討回公道,那我上節目,就更是個笑話了。」
秦枝逐字逐句的消化著徐春話裡的內容。
默了默,她點點頭:「好,我明白。」
徐春深呼吸了一口:「說出來放鬆多了。」她揚起一個明媚的笑,「我知道,你沒辦法平心靜氣坐下來和我喝咖啡,我也實在是坐不下去了,既然話說完了,那就再見吧。」
秦枝想了想,終於願意對她一笑:「走出這扇門,我們都會輕鬆很多。」
徐春怔了怔,用力點了點頭:「嗯。」
然後她起身離開。
秦枝目送她出門,這時空中忽然傳來一陣下課鈴響,到下午放學的時間了。
秦枝看這徐春走過櫥窗,穿過馬路,走到學校圍牆那道路上。
這條路就是當初秦枝被王之娚和徐春為難,讓她對著鏡子羞辱她的地方。
秦枝看呆了,直到徐春消失在路口,而放學出來吃飯的孩子們,穿著校服三三兩兩站在路口時,她才回過神。
然後她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拿鐵,視線掃到u盤。
她放下杯子,把u盤拿起,握在手裡。
如果不出所料,這裡麵會是一些她曾經被欺淩的畫麵。
她會好好利用這些得來不易的證據。
王之娚也好,徐春也罷,多的她不討,但欠她的都要還。
想到這,她立刻給李京州打了個電話。
李京州依舊是秒接,他先開口問:「聊完了?」
秦枝笑笑,不知道為什麼特別滿足:「京哥,我給你說三個字,你可別覺得我見外。」
他隱隱在笑:「哪那麼多廢話,有話就說。」
「謝謝你。」她輕聲說。
李京州那邊很久沒聲音,過了大概十幾秒,忽然有一聲悶笑傳來,秦枝一頓,接著也笑了,然後兩個人一點不克製的笑了一會。
秦枝笑是因為她明白李京州為她做了什麼。
他先是幫她找到徐春,後又幫她勸說徐春,一聲不吭幫她把麻煩事都基本解決完了,最後卻沒有邀功,隻是捧著成果讓她過目。
而拍攝節目需要付出很多時間精力和錢,拍完一個主人公卻棄用,要受的損失不會少。他是老大,其他人的損失他會想盡辦法,用各種方式去補償,而他的損失沒人可補。這樣一來,所有的損失都是他一個人背。
可他為了她,一聲不吭,同意這樣做了。
這份心意,秦枝都懂。
而李京州笑,正是因為秦枝懂。
……
最後在很融洽的氛圍裡掛斷了電話。
56[v]結局一起走到燈火通明處
時間就是這樣流逝的。
在繾綣的溫存中,在鬥嘴打鬧時,隨著天氣一度一度的升溫,日子像炙烤的汗液悄然蒸發。
很快就到七月份,要期末考試了。
這半年李京州幾乎都在全國各地亂跑,也不怕掛科,反倒是秦枝這個節節課不落的學生,在考試前幾天,因為擔心考得不好而失眠了。
不過考完試之後,秦枝又開始生龍活虎起來。
她有件大事,已經籌謀了大半個月。
七月十二號這天,是李京州的生日。
學校在七月十號放暑假,秦枝佯裝回煙城去了,實則還留在遺棠沒走。
她包了西郊農家樂的天台,一大早就去現場布置。
她借來程浩的膠片機,準備放幾首爵士,買了一大堆的絲帶和彩燈,把牆上、樓梯、圍欄都掛上了裝飾品。
還有氣球,都是她和池雪一個個拿打氣筒打出來的,各種顏色都有,掛起來顯得特別熱鬧。
最後當然少不了月亮燈。
因為巨蟹座的守護星是月亮,所以秦枝訂做了一隻圓月。
做完這一切,秦枝接著去蛋糕房。
她親手給李京州做了個蛋糕,當然,她做的並不好看,甚至因為在裱花的時候忽然想到,她現在竟然會做這麼庸俗的事情?於是手一抖,一個不注意就把蛋糕做砸了。
最後那塊被她裱錯了的花,被一朵真正的玫瑰代替。
很快夜幕降臨。
宋煜他們把李京州騙到農家樂來。
他上樓之後,有人忽然擰開彩珠筒,「砰砰」幾聲,彩帶全都噴發出來,與此同時,所有人都唱起生日快樂歌。
而秦枝站在人群中間,穿著他給她買的那件普拉達連衣裙,捧著蛋糕等著他。
李京州對一切毫不知情。
他靜靜站在樓梯口,沉沉看著秦枝。
秦枝先走向他:「再愣一會兒蠟燭就該熄滅了。」
李京州這才反應過來,「呼」一下把蠟燭吹滅了。
秦枝大叫:「你就這麼吹了?許願啊!沒許願呢!」
比起秦枝肉眼可見的激動和緊張,李京州整個人很安靜:「已經實現了。」
她不知道。
有些人一路朝著太陽奔跑,為了追尋光,哪怕路途坎坷,腳底踏出鮮血,雖九死其猶未悔。
可有些人,一根蠟燭就夠了。
就像她有一片花海,他隻需要一朵小紅花就夠了。
「李京州,你真的很沒情趣。」
池雪在後麵吐槽:「這個蛋糕是枝枝親手做的,蠟燭是枝枝親自點的,你看都不看就吹滅。」
李京州仔仔細細打量起這個蛋糕。
蔚藍色星球上的一朵玫瑰花,借用了小王子的典故,玫瑰是真正的花,小王子是薑餅做的,醜得沒眼看。
「一看就知道是你親手做的。」李京州評價說。
秦枝失笑:「我怎麼覺得你這話是在損我。」
「還是媳婦兒了解我。」李京州藏著壞笑,一句話裡既有巴掌也有甜棗。
秦枝白他一眼,看在他是壽星的份兒上不和他一般見識。
她把蛋糕放在桌子上,又抱了一大捧鮮花。
黑玫瑰。
你是惡魔,且為我所有。
李京州想起這個花語,冷冷一笑:「秦枝,小心思不少啊。」
秦枝會意,反問:「你不是惡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