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天堂(1 / 2)
轟隆隆——轟隆隆——
突如其來的雷鳴聲炸起,隨之而來的,是飛速匯聚的烏雲,和其中蜿蜒的閃電。
正是下午,片刻前還晴朗清澈的天光驟然陰鬱。
街道上人群沸騰,驚叫聲此起彼伏。
穿著花裙子的小女孩也被嚇得「啊」地一聲尖叫,抱緊了媽媽的腿。
這實在不是適合繼續遊玩的天氣。
媽媽連忙捂著她的耳朵,將她抱進旁邊的便利店,一邊拍一邊哄道,「寶寶不怕,寶寶不怕。」
小女孩捂著臉,好一會才慢慢往外看,隔著玻璃窗,她看大顆大顆的雨滴,還有行道樹上不停搖晃的葉子。
雨這就落下來了。
驟然掀起的大風和突如其來的大雨逼得行人們到處逃竄。
除了四周的店鋪裡,公交站台上也擠滿了人,有尖叫著笑鬧的少女,皺著眉佝著身子護著電腦包的上班族,還有穿著校服背著書包的學生。
小女孩新奇地看著,突然問,「媽媽,他為什麼不躲雨?」
媽媽:「誰?」
小女孩伸出手指。
媽媽不解地隨著女孩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是個很顯眼的少年人。
長得很顯眼的俊朗,個子高高的,皮膚白白的,哪怕隔了這麼遠,也能清楚地看見他下頜漂亮又流暢的輪廓線條。
可能是頭發染成金黃色的緣故,他在黯淡的場景中明亮極了,像一束光打在身上,是一眼就能看到的存在。
而且,在來去奔跑的行人中,隻有他在慢慢地走。
是江璨。
江璨並不知道自己被小女孩和他媽媽認真地看著,也不知道自己同樣被很多路人驚艷地打量,他攏了攏幾乎凍僵的指尖,握緊了手機。
半個小時了,還沒有人打電話過來。
雨下得更大了,江璨有點委屈,低著頭踩地上不平的水坑。
老天爺都欺負他。
正一腳踩進個深坑,拖鞋濕透了時,掌心突然被震得微微發麻。
江璨連忙點開屏幕,「宋越」兩個字一跳一跳地顯示出來。
宋越是江璨的竹馬,從小到大玩了十幾年的好朋友,是那種他爬樹,宋越幫忙扶梯子,他翻牆,宋越幫忙扶梯子,他逃課,宋越幫忙扶梯子的好朋友…
江璨有點說不出來什麼的感覺,聲音小小的,飄在空裡似的,「餵,阿越。」
宋越顯然也聽說了他家的事,「璨璨,你不要難過…」
江璨扯著嘴角,「越越,我真是嗶了狗了。」
宋越:「…」
老實說,他還以為江璨會哭。
但江璨還是江璨,是那種摔斷了腿也能說自己天使翅膀被折斷了的樂天派,他要是說相聲能天天拿自己砸掛。
江璨:「你知道麼,我爸…哦不,我養父,他把他真兒子領回來了,改姓改名,把我趕出來了。」
是了,就在一個小時之前,他被趕出了他生活了整整十八年的家。
宋越不住地嘆氣,語氣溫溫柔柔的,帶著點藏不住的憂愁,好像被趕出來的是他似的。
江璨帶著點調侃的意思,「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那小子非要我爺爺給我的東西,那我肯定不給他啊,他就嚷嚷,把我爸引來了,我還沒說話呢,那小子就委屈上了,然後…」
然後他養父就一巴掌甩在他臉上,說,欺負我兒子就給我滾。
再然後江璨就滾了。
伸手撩了一把濕漉漉的劉海,江璨低聲說:「我多有骨氣一人啊,說滾就滾,不帶猶豫的。」
他分明在笑,眼眸卻是黯淡的。
其實像他們家這種小豪門,真假少爺真假千金這種事,真的不少見。
經常有保姆故意換錯孩子,或者拐跑綁架啥的,隻找回丟失的孩子這樣的瓜,江璨就吃了起碼五六次。
也是真沒想到,猹當多了,今兒吃瓜就吃到自己身上。
多神奇啊,他江璨不是江家的孩子。
不過更神奇的是,他也不是把那一對父母的孩子。
他沒有家了。
宋越嘆了口氣,問:「璨璨,那你再怎麼辦?」
江璨的衣服已經濕透了,他捏了捏衣角,「我不知道,我出來本來想去找爺爺。」
說到爺爺,江璨聲音都輕了很多,「我要是找爺爺,爺爺肯定把江成天掄起來打,用拐杖打得滿地爬。」
江爺爺是豪門老太爺,年輕時一記掃堂腿掃服氣了整個城的武術館,老了腿腳不利索,拐杖也使得虎虎生威,全家上下除了江璨,連屋外的來福都被打過幾下。
不過江璨倒也不是怕他養父被打。
是因為爺爺生病了。
他爺爺氣性很大,偏偏又生了一堆總惹他生氣的孩子。
之前就是不知道大叔大伯又做了什麼糟心事,關起門打是打一通,但也給他氣進了醫院。
這回事兒再給爺爺知道,八成醫院之旅得氣得再加兩月。
江璨吸吸鼻子,繼續說:「就算我不是他家孩子,爺爺也肯定要我,我喊了他十幾年爺爺…我爸媽、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當假的……宋越,我……」
越說聲音越小,雨水劈裡啪啦,他也不知道宋越聽不聽得到。
宋越:「其實江和還好,我見過他,他不像是那種胡攪蠻纏的人,有沒有可能,是阿璨你這次做錯了?
江璨那句「我去找你」還沒說出來,就被卡在喉嚨裡。
宋越:「是很重要的東西嗎?不能給他嗎?怎麼說,他確實才是江家的孩子,他吃了這麼些年的苦…」
江璨:「…」
他再真的是一點都笑不出來了。
主要打擊受得太多,他真的消化得有點來不及。
其實已經麻了,要不然,他絕對要沖到宋家去,讓宋越那個崽種直視他,看他到底怎麼能說出這種鬼話來。
江璨很想問,別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嗎?
我這些年跟個冤種似的,就過得多麼好嗎?
宋越:「璨璨,因為我爸媽都在家裡,他們說…」
手機裡傳出來的聲音還是溫溫柔柔的,江璨卻沒再聽下去。
他直接把手機投進垃圾桶裡,像一記漂亮的扣籃。
江璨慢慢地抬起頭,矯情一點的說法,他覺得這場雨不止降落在他腦殼上,也降落在他的世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