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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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胤礽出生以來皇阿瑪便將其捧於手心如珠如寶,處處偏寵極其信重,寧可委屈了自己也絕不肯叫他受絲毫委屈……然而胤礽卻仗著皇阿瑪的寵愛愈發肆無忌憚猖狂行事,更野心勃勃妄圖與皇阿瑪爭權奪利、乃至如此喪心病狂意欲謀害皇阿瑪以取而代之,堪稱不孝不悌不忠不義!」

「時至今日,胤礽的所有一切下場皆不過是他咎由自取罪有應得,皇阿瑪又何必還對他這樣的逆子如此心軟不舍?他不配!」

冷眼看著麵前一臉憤恨義正嚴詞的長子,康熙的臉色一時陰沉似水,置於桌上的雙手抑製不住地微微顫抖著。

許久,帝王異常平靜的聲音響起,「縱其有諸多不是,朕已廢黜太子,眼下你這般言行莫非還覺得朕處置得輕了?不如你且說說,依你所見朕當如何處置胤礽?」

「俗話說秦儈尚有仨好友,更何況胤礽在儲君之位上坐了三十年,身後勢力盤根錯節絕不可小覷。如今他已落得如此絕境,必定恨極皇阿瑪,走投無路之下難保不會鋌而走險狗急跳牆……皇阿瑪從小便教育兒臣們『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是以兒臣以為皇阿瑪此時也實在不應再心慈手軟留有餘地,反倒將自己陷入險境。」

「皇阿瑪……於情於理,胤礽都當……誅!」

「放肆!」康熙登時暴跳如雷,順手抓起手邊的硯台便朝他砸了去,而後一隻手死死捂著月匈口,一隻手指著他劇烈顫抖著,臉色煞白中又帶著些許異樣的青灰。

極其糟糕的狀態看起來駭人極了。

身旁的李德全被嚇了一跳,趕忙上前幫著順氣,一麵又連呼請太醫。

堅硬的硯台不偏不倚砸在了額頭上,震得胤禔一時間眼冒金星疼得倒吸冷氣。

「皇阿瑪……」嘴皮子動了動似是還有什麼想說的,可看見帝王那副駭人的模樣卻愣是給憋了回去,什麼也沒敢再多說,也不知是怕帝王動真怒討不著好呢,還是怕自家老子真氣出個好歹來。

然而他雖是閉嘴了,可他那番話卻已經徹底點燃了帝王的怒火。

「無論如何他好歹也是你的親弟弟是朕的親生兒子!你……你竟然攛掇朕誅殺親子……」說到這兒康熙就覺得心裡一陣鈍痛,「胤礽是個不孝的混賬,你卻也未必就好了哪裡去,他前腳剜了朕的心去,你後腳立即就跟著撒上一把鹽,朕上輩子究竟是作了什麼孽如今才生下你們兩個這樣的混賬逆子!」

旁的且不說,就彈劾胤礽的那些罪名中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究竟背後是誰在搗鬼真當他不知道嗎?除了這位皇長子還能是誰有這份能耐?

罪名是他親手扣給胤礽的,眼下竟還能如此堂而皇之地來拿著這些莫須有的東西妄圖誅殺兄弟……這還是他記憶中那個率真耿直光風霽月的皇長子嗎?

簡直心狠手辣喪心病狂!

看著眼前熟悉的麵龐,康熙一時之間卻有些茫然了,竟是打心底生起一股濃濃的陌生、恐懼感。

究竟是從何時起,他曾無比驕傲的兒子們竟一個個都變了樣子?

「皇長子胤禔不孝不悌……廢黜郡王爵位……禁於府中無令不得進出……」

胤禔懵了。

自己這是也緊隨著胤礽的腳步被廢黜被圈禁了?該說真不愧是天注定的孽緣嗎?打小爭到大,臨了連下場竟都是一樣的,不過前後腳的事兒罷了。

莫名想要發笑,可臉上的真實表情卻是無比怪異。

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悲憤之中透著股茫然,茫然之中卻又隱含些許輕鬆,就仿佛瞬間鬆掉了什麼枷鎖似的。

「皇上!」李德全還尚未來得及震驚,就見帝王原本就搖搖欲墜的身子頓時軟綿綿地癱了下去,雙目緊閉臉色煞白毫無血色……一時哪裡還顧得上其他,隻嚇得是魂飛魄散。

本就不平靜的夜霎時間又炸了一道驚雷。

一夜無眠,人心惶惶。

直到次日清晨聽見外頭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林言君忙迎了出去才看到一臉疲憊的四爺。

「皇上怎麼樣了?」邊問著,手裡已送上了一碗溫茶。

四爺捧著茶碗咕嘟咕嘟三兩下就灌了下去,接著又自己倒了兩碗灌下這才感覺舒坦多了,嘆了口氣,「怒急攻心……」

人在後半夜就醒了,不過大抵是接二連三的事端氣狠了也傷狠了,這麼突然一爆發頓時病來如山倒似的,腦子是清醒了,人卻無力地躺在床上起不來了。

沒什麼大事,到底還是得費些功夫好生調養著。

不過太醫也隱晦地說了,皇上怎麼說也是年過半百的人了,經不住這般三番五次的打擊刺激,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也是直到此時此刻,四爺這才陡然間意識到——曾經如同神明一般的皇父原來早在不知不覺中不復壯年。

雄獅垂垂老矣,所以才會對底下健壯勇猛朝氣蓬勃的小獅子愈發防範忌憚啊。

林言君也忍不住跟著嘆了口氣,小聲問出自己琢磨了一夜也沒想明白的事兒,「大哥他究竟是怎麼想的?怎麼偏這個時候要上趕著去……」

能跟廢太子正麵硬剛半輩子且還不落於下風的人,怎麼瞧也不像更不該是個這樣的蠢人才對,這一步臭棋走得真叫人看不明白了。

四爺聞言沉默了一瞬,神色說不出的奇怪。

要叫他說呢,其實無論是廢太子二哥還是大哥,這倆人大抵早就被逼瘋了。

上有狠心的皇父操縱棋盤,下有野心勃勃的臣子不斷拱火挑事,硬推著逼著兄弟兩個麵對麵互相撕咬……一年兩年三年五年或許都還不算什麼,還能保持清醒恪守底線,可十幾二十年的時光下來呢?

曾經親生的兄弟兩個早就變成不死不休的畢生死敵了。

既是早已失控鬥出了狠勁兒,也是形勢所逼不得已而為之。

胤禔當真不知廢太子在皇上心裡的特殊地位、感情嗎?恰恰相反,正是因為比誰都知道,所以他才不得不鋌而走險邁出這一步。

半輩子都耗在了廢太子的身上,如今好不容易將廢太子拉下馬來,正常人都會抑製不住想要趁機將這個對手狠狠踩死在泥潭裡以絕後患,尤其這個對手還是帝王最疼愛最信重的兒子。

哪怕是廢了,可隻要胤礽一日不死,胤禔就一日無法徹底鬆懈高枕無憂,總會害怕哪天帝王一個心軟又將人給提溜了出來……所以他不敢給皇上丁點兒時間去回憶過去、去遲疑、去後悔、去心軟。

聽罷這番解釋,林言君也久久未再言語,著實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在她看來,造成如今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分明就是康熙自己。

當然了,這話她可不敢說出口來。

四爺是全然不知自家媳婦對自家老爹的吐槽,仍陷在自己的思緒當中,「其實大哥也未嘗不知,哪怕是沖著他對二哥的這份殺心,皇上都絕不可能叫他……」上位。

這般說來就更無奈了,明明心裡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處境如何結果如何,可這對兄弟卻還是隻能如此清醒地瘋狂、掙紮。

……

接二連三發生這麼多事,加之康熙的身子也的確是不大好,這趟巡幸塞外自然隻能被迫提前終結。

一腳踏進京城就不難察覺,看起來仍一如往常繁華喧鬧的京城,暗地裡卻仿佛平添了一份凝重,就連不太懂朝政的婦道人家都隱約能夠察覺到些許異常,就仿佛是平靜的湖麵下正醞釀著什麼駭人的暗潮。

「這日子可真熬人。」午睡起來,林言君輕揉了揉自己昏沉的腦袋嘟囔了一句。

正為她穿戴的靈芝聞言下意識抬頭看了眼她略顯蒼白的臉蛋,有些憂慮道:「這些日子福晉看起來總是這般貪睡沒有精神,臉色也總不大好……要不要叫太醫來瞧瞧?」

林言君微微皺眉,雖沒有什麼大毛病,但這些日子的確總感覺身上哪兒哪兒都不太得勁兒似的,無論一天睡多少都感覺睡不夠。

著實不太對勁。

「也好,打發人去一趟太醫院罷。」

約莫不過小半個時辰左右的功夫太醫就到了,待仔細診過脈象,那滿臉凝重嚴肅的表情瞬間就鬆懈下來,笑眯了眼。

「恭喜四福晉,這是喜脈。」

話一出口,屋裡的一眾丫頭嬤嬤登時齊齊樂開了花兒,一疊聲的吉祥話兒不要錢似的往外倒。

林言君亦是驚喜異常,成親十年才得了一個寶貝疙瘩,原以為已是老天恩賜了,卻誰想竟還能有這樣一個意外呢?

這一胎若能生個小棉襖就再好不過了,兒女雙全,此生無憾。

「都有賞。」林言君笑盈盈地大手一揮,很是大方了一回,又忙囑咐,「薑嬤嬤,你親自去宮裡一趟給娘娘報個喜。」

這頭消息才傳了出去,很快便有奴才來報,「八福晉來了。」

林言君並未多想,隻笑嗬嗬地叫人迎了小姐妹進門。

上門賀喜自然不能空手來,加之兩人又是未出閣時相識的交情,這回匆忙之下郭絡羅氏也很是仔細備下了厚禮,可眼瞧著她那臉上的表情卻並不太對味兒,似喜非喜,目光隱約透著股子哀怨似的。

「我這輩子不曾羨慕過哪個人,如今……我卻是真真羨慕你。」眼神在她平坦的腹部掃了一圈,最後落在她的臉上……縱是嫁人十幾年,如今已是年過三十的婦人了,可那張臉與當年卻似乎並無什麼區別,頂多不過是長開了,更添了幾分成熟風韻罷了。

哪像自個兒,明明比她還要小幾歲的人,臉上卻不知何時已然生起了些許細紋,不必照鏡子她都知曉自己此時此刻的神情是如何幽怨愁苦,或許……還摻雜著些許難以啟齒的羨慕嫉妒。

明明都是一樣的人、一樣的身份,林言君多年來獨占男人、哪怕十年未曾開懷都堅決不給納妾便無人多說什麼,上頭皇上不聞不問,皇貴妃亦不給絲毫壓力,至始至終將其當作親生女兒一般維護疼寵,底下兩口子之間更是十幾年如一日的甜蜜黏糊,身為皇子的四爺竟似全部在乎自己斷子絕孫的風險。

可輪到她呢?

正經婆婆良嬪身份低微不敢明著說什麼做什麼,卻也時常催促隱晦暗示,而養母惠妃就全無這般顧忌了。

起初或許還對她尚有幾分尊重憐惜,故而也多以軟言相勸居多,可因著她的堅持,惠妃的耐性也被磨完了,發展到後麵已然打心底對她生了厭,軟硬並施強摁頭塞人還不止,時不時還要當著眾多奴才的麵指著她的鼻子訓斥,真真是揭了她的臉皮子扔在地上踩。

就連日理萬機的皇上也極其不喜她,不止一次當著眾多阿哥朝臣的麵斥責八爺「受製於婦人」,甚至毫不留情地給她扣上一頂「妒婦」的帽子,弄得坊間皆知、議論紛紛。

若壓力僅此而已倒也還罷了,雖過得艱難,可隻要男人是跟她一條心的她就有足夠的勇氣堅持下去、麵對一切努力抗爭到底。

然而事實卻並不似旁人所想的那般美好。

胤禩待她是有一份真心不假,卻終究也還是頂不住「無子」的壓力,縱是嘴上不說,可身為最了解他的枕邊人,她又何嘗不知呢?他的心早就動搖了,他想納妾,想生子。

終究比起四哥待四嫂來還是差了那麼一層。

郭絡羅氏的目光不由得又一次落在了林言君的臉上,滿滿的苦澀幾乎從心底溢了出來,連帶著舌頭根兒都苦到近乎麻痹。

或許自家人知曉自家事,內裡實情如何終究也隻有自家人最清楚,可她卻堅信,一個男人的心是否真誠是否改變,這一切都是可以從女人的臉上看出來的。

這些年來就從未見過四嫂的臉上有過黯淡落寞的時候,哪怕十年無兒無女,卻也從不見絲毫愁苦,始終如初的幸福甜蜜那般刺眼。

僅從這一點就足以窺見一二,四哥究竟給了她多大的底氣和依仗。

林言君的心裡頭莫名就咯噔了一下,臉上的笑意也瞬間僵住了。

還不等她開口,就聽郭絡羅氏呢喃道:「很快他就再不獨屬於我一人了。」

難不成八爺要納妾了?

林言君愣住了。

雙眼隨著郭絡羅氏的雙手落在了她的腹部,又猛然想起在塞外時夫妻間的那番夜話,林言君恍然仿佛明白了什麼。

這麼多年都堅持了下來,怎麼突然就按捺不住要納妾了?說到底還是為了兒子。

太子廢了、直郡王也倒了,如今的形勢對於有心的阿哥而言是絕不能錯過的良機。

八爺有心,這一點毋庸置疑,而他身上最大的短板一是出身二是子嗣。

出身無法更改,子嗣還不能努力一把嗎?

如今八爺內心裡隻怕急得很,恨不能明兒就能有個兒子蹦出來才好呢。

思及此,林言君本能地皺了皺眉頭,見郭絡羅氏那一臉失魂落魄的表情不免有些心疼,張口就道:「你與八弟是自幼的情分,你且與他敞開來好好談談,他應當不會不顧你的心情。」

然而郭絡羅氏卻隻輕輕搖了搖頭。

餘下的話頓時就噎在了嗓子眼兒,一時不知作何反應。想也是,這還用得著她來說嗎?以郭絡羅氏的脾性,倘若當真咬死了不肯,八爺是怎麼也不可能輕易如願的,隻怕新人進門的那天郭絡羅氏就敢一頭撞死在門前。

今兒既是如此不聲不響地就如了願,那隻能說明郭絡羅氏是自己心甘情願的。

不愛了?不妒了?不可能。

郭絡羅氏對八爺的愛炙熱又瘋狂,有種不顧一切飛蛾撲火般的決絕。

思緒冷不丁回到十幾年前,那時才剛與郭絡羅氏相識,驕縱霸道的小姑娘對她的態度猶如川劇變臉般叫人好生驚愕了一下,隱約記得那會兒四爺說過一句什麼話來著?

郭絡羅氏的一切所作所為都隻為老八?

具體的原話她是想不起來了,大致約莫是這麼個意思罷。

擱在如今來看,這話竟是一點兒也不曾說錯了。

郭絡羅氏必然也十分清楚八爺的心思和弱點,故而才咬牙狠心委屈自己將心愛的男人分出去罷?

也罷,人家兩口子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旁人又能說什麼呢?更何況她們這樣的關係早就不是單純的小姐妹了,說得多了人家還隻當她是別有用心不懷好意呢。

想通了這一點,林言君也就索性閉上了嘴。

曾經湊在一起嘰嘰喳喳喋喋不休的小姐妹,如今竟是相顧無言,明明相識了十幾年,竟似愈發疏離了。

又坐了沒一會兒,郭絡羅氏就起身告辭了。

林言君也並未再出言挽留,將其送出門回到房裡就陷入了某種情緒當中不可自拔,連帶著薑嬤嬤從宮裡帶回來那一大堆賞賜都未能讓她多瞧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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