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寒蟬是無極宮出來的影衛,是阿雪六歲那年她爹送她的生辰禮物。
據她爹說,多年前他曾經救過無極宮的宮主一命。
無極宮是一個連朝廷都不敢動的江湖組織,那裡麵最出名的除了殺手,便是影衛。
聽說寒蟬是裡麵最厲害的一個,厲害到宮主都不願意把他交出來,可她爹偏偏就看上了,因為寒蟬有一項所有人都沒有的天賦——他不用睡覺,可以每天十二個時辰清醒地保護著他的主人。
最後,宮主隻答應將寒蟬借出十年,十年後,寒蟬要回無極宮,她爹同意了。後來阿雪才知道,當時的宮主已經有意栽培寒蟬當下一任宮主了。
阿雪還記得,寒蟬契約滿離開的時候,正是她十六歲生辰那天。
當時她已經嫁給百裡扶風一年了,懷了差不多四個月的身子。
臨別前,寒蟬的話一如既往的少,「主人,保重。」聲音冰冷得像他手中的劍。
他性子向來寡淡,但阿雪不同,十年的陪伴,阿雪到底有些舍不得他,便想著同他多說說話。
她笑盈盈地問他,「今日是我的生辰,你可有禮物送我?」
寒蟬沉默片刻,「沒有。」
「那你能送我一個嗎?」
「不能。」
阿雪低笑出聲,「真是個小氣鬼呀,我可沒你這麼小氣。」
她扶著已經有些顯懷的小腹起身,拉開書案的小屜,從裡麵拿出了一枚黃色的護身符,「喏,送你的,這是我前幾日去白馬寺求的。」
她遞給他,彎彎的笑眼對上一雙古井般平靜的眼。
不是簽了死契的影衛,是不能露臉的。
寒蟬在阿雪身邊十年,阿雪從未見過他眼睛以外的地方——無極宮的影衛服將他全身上下都覆得嚴嚴實實。
他有一雙狹長而深邃的眼,讓人看一眼便覺難忘,除此之外,也看不出什麼特別的了。
阿雪沖他歪頭笑了一下,「希望你以後都平平安安的。」
寒蟬的目光在她手上的平安符停滯了片刻,漆黑幽深的雙眸像晨曦映照下的水麵,影影綽綽。
就在阿雪以為他會伸手接過時,卻聽他開口,「多謝主人,奴不能收。」
「為什麼呀?」阿雪有些不開心了,「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隻是一張紙罷了。」
之前她身邊的丫環嫁人離開的時候,她也賜了好些東西下去的,她知道寒蟬身份特殊,旁的不好相送,便隻準備了一道護身符。
「奴不能收。」
阿雪癟癟嘴,小聲地抱怨,「又是規矩是吧?你們規矩真多,迂腐!」
寒蟬不語。
「那這樣,你幫我的孩子取個小名吧,」阿雪眉眼彎彎,「可以嗎?」
寒蟬沉默片刻,「奴不會。」
他再三地拒絕,阿雪有些生氣了,板起臉道:「知道了,那你走吧。」
寒蟬微微頷首,平靜的聲線聽不出什麼情緒,「主人保重。」
看著他轉身離開的背影,阿雪心中生出幾分懊惱——她知道,今日一別,二人不會有再見的時候了,她不當在這個時候同他慪氣的。
阿雪追出門外,一手扶在紅木雕花門框上,另一隻手還拿著護身符,沖他的背影喊道:「寒蟬,你要平平安安的呀。」
寒蟬腳步一頓,沒有回頭。
很快,勁瘦的身影消失在了垂花門外。
那個時候,阿雪確實沒有想過還會有再見到寒蟬的一日。
再見到他的時候,或許是她那輩子最狼狽的時候——
她剛剛生完孩子,躺在血腥而汙穢的產房裡,前幾個時辰痛得死去活來,讓她這會兒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起來的一般。
她的丫環小珠抱著她的孩子,站在一旁淚流滿麵,產婆和醫女們全都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他不知是蹲是跪,伏低了身子,在產床邊給她診脈。
當時的情況過於混亂,她還不太知曉發生了什麼事,隻知道有人要害她,興許還要害她的孩子。她掙紮著想起身,可是剛生產完的她卻虛弱得連抬起一隻手的力氣都沒有。
就在這個時候,寒蟬出現了——他乘著月光破窗而入,劍帶鋒芒,如同天神降臨人世。
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所有的恐懼和不安都煙消雲散,阿雪整個人都平靜了下來,平靜到甚至能感覺到他的指尖在顫抖。
她知道,她活不了了,大量的血自她身下洶湧而出,身上的力氣也隨之傾泄,隻有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
阿雪的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寒蟬,我要死了。」
寒蟬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她,向來沉靜如深海的眼,此時此刻,似有波濤暗湧。
「幫我……」阿雪蒼白道,「照顧好……我的孩子。」
「好。」他答應道。
「還有……」可是接下來的話,阿雪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卻連氣音都發不出來了
寒蟬能看懂唇語,知道她說的是「照顧」兩個字。
「還有誰?」
阿雪唇張了張……然後,極為緩慢地合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