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寧浥塵夏允初相遇(1 / 2)
那是一個元夜,花街燈如晝。五彩斑斕的焰火此起彼伏,在夜空中劇烈綻放又迅速消亡,交織成大團大團的鮮艷錦繡,恍若東風一夜吹放花千樹。絲竹管弦之樂不絕,歡聲笑語不斷,所有人都沉浸在這熱鬧華麗的節日中。
有人為著熱鬧,有人則為著熱鬧另一端的那闌珊燈火。
「小姐,您可仔細著些,這裡荒蕪,可別掉水裡去了。」一旁的丫鬟提著燈籠,踮著腳尖用力前傾著身子,十分擔憂前麵蹲在岸堤旁的女子。
隻見女子身披月牙白的鬥篷,長及月要際的青絲垂順如瀑地散在後背。她伸出一隻皓白賽雪的手,握著一盞蓮花燈,小心翼翼地將之放入河中。
女子站起身,癡癡看著自己的花燈隨流水緩緩漂遠,獨自喃喃:「來生,定不要再做高官貴族門中之人。像獨行狂劍那般的人,自由行走於天下間,一襲白衣一把劍,簡簡單單就很好。」
丫鬟不解道:「小姐,帝王不好麼。再過三月您就年滿十六,要入宮了,那是多少閨中女子的夢想,將是多麼榮耀。做那江湖俠客有什麼好的,空有個名頭,卻風餐露宿,樹敵眾多,太過顛沛流離了。」
寧浥塵無奈一笑,心中嘆道果真是夏蟲不可語於冰:「我本該在豆蔻之年便要入宮,還是爹特意向聖上苦苦求情,才換來這三年承歡膝下。因為聖上的緣故,我自小便被養在深閨,等閒人不可接近。今日這樣的日子,還是偷扌莫跑出來的。本是芳姿贏得舞絮,應去尋夢青雲九天。可如今再飄搖,也飄不出那宮闈深牆了。」
丫鬟並不大懂她這番話的意思,倒聽出了今日出門是偷溜出來的緊迫感,便趕緊道:「時候不早了,再晚回去就該被發現了,咱們走吧。」說罷上前攙扶住寧浥塵,為她戴上鬥篷的帽子。
寬大的帽簷頓時遮去了寧浥塵一大半臉,隻能看到一個圓潤小巧的尖下巴。
還沒有走幾步,驀地聽到頭頂傳來一個男人清朗如月的聲音:「既然麵對的是深宮皇室,凡事就不可不多留個心眼。你可曾遺失了什麼?」
寧浥塵驚了一驚,又下意識地往月要際看去。
帝王璟煜曾贈予她一塊傳世美玉,為表歡喜與尊重,她每每都佩戴在身上,現在月要際卻空空如也。
摘下帽子猛然抬頭,小河岸堤的古樹上,一個男子悄無聲息地坐在樹乾上。若不是他方才出聲,根本不能發現他。
「你是何人?」寧浥塵心頭一驚,警惕地盯著樹上的男子。
男子翻身輕輕一躍,穩穩落於地麵。
他的臉上戴著一張花街買的狐狸麵具,穿著一襲月白色長袍,身披暮雲灰的披風,月要際別著一把劍。
他的聲音中夾著幾絲戲謔:「方才,你還念著我的名號。」
還未來得及感到驚訝,寧浥塵便隱隱感受到隱隱的寒意逼近,目光被男子月要際的古劍深深吸引,而後道:「獨行無所懼,劍氣盪江湖。三尺孤霜刃,不為樓蘭舞。想不到如此不近功名的獨行狂劍,用的竟是這樣一把忠肝義膽的好劍。」
麵具人身形一晃,麵具下的臉,似乎神情驟變:「你認識這把劍?你是誰?」
寧浥塵隻是彎月要蹲下,拾起掉落在淺草間的玉佩吊墜,又起身直視著狐狸麵具下那兩個漆黑的洞:「一身轉戰三千裡,一劍曾當百萬師。這把劍的主人,我很敬佩。這柄孤霜劍,是屬於沙場的。你尚且不願意用真麵目示人,我又何須對你袒露身份。」
麵具人有一瞬的遲疑,將孤霜劍往披風後掖了掖,道:「知道太多,可沒什麼好下場。」
她是一株盛開於凜冬深夜的白梅,看慣了風雪肆虐,全然無懼地道:「敢威脅我的人,也沒什麼好下場。」
倒是丫鬟有些慌了,拉著她的袖角低聲道:「小姐……這不像是好人,我們還是不要招惹,先走為妙。」
麵具人發出一聲輕笑,道:「小姐堪稱絕色,不知這張臉若是花了,還有人肯為你撐月要,說出那般張狂的話麼?」
說著,他伸手握住了佩劍的白得純粹的劍柄。
寧浥塵神色一變,卻不是害怕,而是浮現了淡淡的怒意:「這把劍豈容你用來做這等下三濫的事!孤霜劍淪落於你這等宵小之輩手中,實在是有辱聖名!」
見她對此劍有這般敬意,麵具人身形一怔,手鬆了開去。他正欲再說些什麼,遠處出現了點點火光,還有人的高聲叫喊:「小姐!小姐該回府了!」
寧浥塵回首一望,與丫鬟道:「到底還是敗露了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