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062(1 / 2)
第62章
少年眼神清亮。
池晝非常肯定,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或者說夏野尚且不能理解他在想什麼。
哨兵與向導的結合——從來不像科研所的報告中提到的那樣,僅僅隻是一種提升戰鬥能力的方式。
匹配率隻是儀器的測定,機械的、沒有感情的測定,捆綁的卻是兩個素不相識的人的一生。
池晝向來對這種方式不屑一顧。作為第一批覺醒的哨兵,他對哨兵與向導的結合有著更為深刻的理解。
精神領域的交融與馴服,是一種不可逆的過程,完成了這一行為的哨兵與向導,向對方交付的是自己的生命。
一旦失去對方,連靈魂都會被撕裂,陷入徹底的狂化,極少有人能逃脫。
池晝很清楚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sss級黑暗哨兵,聯盟唯一不需要向導的哨兵,池晝很難說這是不是一種命運。他選擇了命運,命運同樣選擇了他。
夏野是那個命中注定的人。他從夏野出現在格鬥場時,就已經明白了這個事實。強烈的、發自於本能的吸引力,令潛藏在精神領域中的黑龍蠢蠢欲動,如果不是他的控製,或許它早已現身在格鬥場的上空。
vi觀看室的落地玻璃前,他向下望去,看見少年站在如茵的草坪上,肩膀削瘦,脊背挺得筆直。
他很少看見這樣的人。
筆挺的站在巨大的機甲前,不曾流露出一絲恐懼,仿佛足以將他碾碎的鋼鐵巨物,僅僅隻是一種玩具。
滿場的嘲笑聲中,少年向著觀眾席轉過頭。
他隻看了他們一眼,很淡的一眼,淺得看不出情緒,或者說他並不在意。
他不在意這些人是誰,不在意他們究竟想看什麼,不在意能否左右他的生死,他隻將他們當做一個符號。
池晝站在二樓,他明明在俯視著他,卻覺得與他站在同一條地平線上。
少有的感覺。幾乎不曾出現過的感覺。
大多數時候,池晝俯視著所有人,這並非他所願,隻是那些人仰視著他,不問緣由的仰視著他,仿佛他是什麼神明的象征。但他知道自己不是。
少年駕駛著「鐵騎」,劈開虛空的剎那,池晝感到奇異的心悸。
不需要機器的測定,他已經知道那是什麼。
匹配率。
匹配率超過80%的哨兵與向導之間,存在天然的吸引力。
池晝估算著具體的數值,他的心髒在本能的驅使下跳動,如同疾馳的鼓點。
他沒有去在意,他知道那隻是一種本能,而並非他的意願。池晝以一種近乎冷酷的理智,盯著手腕上的表,指針一格一格的走過,他計算著他的心跳,80%、81%、83%、89%……直至100%,匹配率100%。
他清晰的記得科研所提供的關於哨兵向導匹配率的報告,以他的心跳頻率,很顯然已經達到了令人心驚的數值。
池晝沒有告訴任何人,更不會向聯盟要求匹配。他從來不是那種會屈從於本能的人。
但是,現在他明白了。
有一種本能是無法抵抗的,自遙遠的古地球時代開始,無數人類墜入這條長河,一條奔流不息、沒有後悔之路可以走的長河。
他心甘情願的墜落。
—
短暫的沉默後,他抱住了夏野。
克製的、隱忍的擁抱,池晝的動作小心翼翼,手臂虛攬著他的背,像是在對待什麼易碎品。
淺淡的香味從少年的身上傳來,不是任何香水的味道,而是一種清爽的、帶著點陽光的味道,與雪原上冷冽的風交織在一起,令池晝微微眩暈。
黑龍已經在地平線上消失了,它的尾巴卷起了一層雲,在湛藍的天空中留下一道痕跡。
池晝能感受到它的躁動。
他在抱著夏野的時候,少年的額發掠過他的唇,帶著雨水的氣息。
是那一陣他不存在的雨。他沒有為夏野撐傘的雨。
黑龍在他的腦海中低語,催促他將夏野抱得更緊,甚至得到更多。
但他的動作一直保持在禮貌的範圍,池晝早就明白黑龍是他的縮影,而他不能聽從於這種誘/惑。
直至夏野轉過了頭,問他:「為什麼這麼溫柔?」
他的語氣困惑,顯然是在思考這個擁抱與上次的擁抱有什麼不同。
在夏野看來,這一切是一樣的。
失控的哨兵需要一些安/撫,不論這種安/撫是什麼,精神疏導、言語或者是一個擁抱,如果是他能夠給池晝的,他都願意給予。
「你上次……」
他抬起了頭,看著池晝的眼睛。
「不是這樣的。」
池晝的眼眸中,流轉的金色更為濃鬱。
屬於龍的黃金瞳,正在他的身上復蘇,被強行割裂的靈魂緩緩在他的身上歸位,池晝感受到某種不同尋常的沖動,但他尚且能夠克製。
科研所沒有說過那個實驗的時效,或許是它的時效已過,被黑龍吞噬的意識不得不慢慢回到他的身上,再次由他自己控製,又或許是他的意識前所未有的強烈,與黑龍搶奪著歸屬於它的控製權。
不論是哪種可能,都是池晝沒有設想過的事情。
夏野喚醒了這種可能,在向導進入過他的精神領域後,一切發生了變化。
微小的、難以抑製的變化,連池晝自己都未曾察覺。
「上次是個意外,」池晝解釋道,嗓音有幾分喑啞,「我承認,上次是我失控。」
「是嗎?」
夏野凝視著他的眼睛,他毫無預兆的抬起了手,指尖觸到他的睫毛,動作輕柔,像是擔心會不小心傷到他。
「這次不算是失控嗎?」
他的手指從池晝的睫毛上劃過,帶來些微微的癢。
「你的眼睛是金色的。」
夏野指出他的異樣:
「黑龍已經回到你的精神領域,理論上不會再對你造成影響,但你還沒有恢復。」
池晝捉住了他的手,將它從他的睫毛上移開:「不要亂來。」
他的掌心滾燙,而夏野的手像是雪原上清冽的泉水,帶著一絲微微的涼。
「這算是亂來嗎?」夏野問他,「我隻是想看看你的眼睛。」
「不要看它,」池晝低聲說,「我說過的。」
他的手臂收緊了幾分,頭垂下來,額頭抵著夏野的額頭,黑色的發落下來,遮住了流轉著金色的瞳孔。
也遮住了濃鬱得化不開的占有欲。
「黃金瞳會蠱惑你,」池晝解釋道,他的呼吸溫熱,落在夏野的鼻尖,「我不能保證我的理智。」
夏野回答他:「我不會被它蠱惑。」
雪原上折射著清淡的陽光,落進他的眼睛裡,池晝清楚的看見,那雙眼睛冷靜而清醒,堅信著自己的理智絕不會被任何事物左右。
就像是曾經的他。
夏野說:「我做的任何一件事都出於本心。」
—
雪原上的風歸於平靜時,流轉的金色漸漸從池晝眼中消散。
天色暗下去了,夏野的精神領域中,陽光的色澤比別的地方更為清淡,白天和黑夜的交界被模糊,隻剩下一片淺淡的灰。
地平線的上方有稀薄的晚霞,淡淡的粉紅色,與微藍的天空交織在一起,描繪出某種說不出的溫柔。
清冷的月浮現在天空之中,與晚霞交相輝映。
風很安靜。雪原之中,不再有狂風呼嘯,隻有輕柔的風吹過草地和樹木,令枝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池晝靠在一棵榕樹下,粗壯的樹乾托著他的背,表皮粗糲,讓人覺得並不舒服。
夏野睡著了,呼吸清淺,纖長的睫毛在皮膚上投出一片淺淺的陰影。
他睡得不算安慰,眉頭微微皺著,好似在做一場噩夢。
池晝攬著他的肩膀,起初,他們並不是這樣的坐姿,隻是像普通的朋友一般,客客氣氣的坐在樹下的草坪,任由粗糲的樹皮在襯衫上留下幾道痕跡。
但是夏野睡著了。
睡著之後,他遠不像平時那樣拒人於千裡之外,半夢半醒之間,夏野下意識的尋找一個倚靠,順理成章的倒在了池晝的懷中。
池晝攬著他的肩膀,讓他在自己懷裡找到一個舒服的睡姿,指尖有一搭沒一搭的玩著他垂落在額邊的碎發。
他知道夏野為什麼需要休息,進入十二區後,他們所遭遇的每一場攻擊都是沖著夏野來的,看似毫不費勁的反擊中,他消耗了太多的精神力。
直至現在,他們仍舊處於夏野的精神領域之中。
沒有人知道十二區是否安全,與其回到可能潛藏著危險的地方,不如先休養生息。
池晝出神的看著天邊的月,四周很安靜,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隻剩下他和夏野的呼吸交纏在月色之下。
有什麼東西正在變化。
微妙的、難以言喻的感情,正在他的心底瘋狂滋長。
—
晚霞漸漸散去了,圓月變得明亮了幾分。
夏野發出了一聲小小的嘆息,從他的懷裡坐了起來,眼神有點茫然。
「我睡了多久?」他問,「有沒有耽誤什麼?」
池晝搖頭:「沒有。」
他指給夏野看空中的月亮:「我們還在你的精神領域裡,十二區的時空很穩定,沒有發生什麼異動,應該是沒有其他外星生物了。」
夏野揉了揉眼睛,沉重的睡眠令他的眼皮發澀,不得不輕輕眨了幾下,眼前才恢復清明。
「那就好,」他帶著點歉意,「我不想在這種時候睡覺……但我好像有點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