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1 / 2)
「還是因為那一位?」中常侍在身後輕聲道。
元茂沒有答話,他隻是回首對中常侍笑笑。
中常侍這下明白了,「就是那位現如今暫時回不了宮。」
元茂點點頭,「她眼下暫時隻能在洛陽城外,委屈她了。」
他看向中常侍,「你待會帶人給她送一些她平日裡喜歡的東西去。」
中常侍低低道了一聲是。
元茂再次整理好一切之後,就往永安殿去了。今日沒有朝會,但是他會叫幾個宗室朝臣來商議事。
自從他上回在平定叛亂,小試牛刀之後,宗室和朝臣的態度有了微妙的變化。皇太後的行事被進一步遏製。
皇太後手中君權來自年幼的皇帝,皇帝不再年幼,甚至展露出精明能乾之後。不管懷揣著什麼心思,宗室們或多或少都已經在催促太後歸政了。
中書省和門下省,多是太後提拔起來的人。在太後的眼皮子底下把那幾個至關緊要的人收歸己用,一來無異於和太後正麵交鋒,二來費時費力,吃力不討好。
士族是個什麼樣子,沒人比他更明白。
所以他轉向了皇太後難以掌控且不擅長的地方。打仗。
這東西不吃朝堂上勾心鬥角的那一套,打的贏就是打贏了,隻要能打贏,威望是實打實的。而且勾心鬥角再多,手握兵權。很多時候,就已經勝出一籌了。
這日送來的是關於淮北的戰報,南朝宋帝,親自領兵北伐。
這東西是加急軍報,今日天一亮的時候就送入宮。正好在他回宮之後,送到了他的手上。
今日長樂王沒來,派去的黃門說長樂王昨日裡喝酒喝多了,以至於宿醉到現在都還沒有醒過來。
既然這樣,隻能暫時留在府裡醒酒了。
在場的幾個宗室聽聞之後,臉上或多或少有些錯愕。長樂王為人不好酒,就算赴宴,也隻是酒水沾沾唇,就算勸酒,他也不會多喝。現如今醉成那樣是喝了多少,誰又有那麼大的本事能給長樂王灌那麼多的酒。
天子倒是一笑了之,和宗室們商量出兵的事。
宗室們還是走穩妥的路子,依舊是派宗室領兵,調動周圍州郡的兵力包圍。
元茂聽著宗室們你一言我一語,他坐在禦座上沉默不語。
「陛下?」終於有宗室注意到天子的沉默,「陛下覺得……」
「朕聽說,宋帝親征?」元茂問。
「是。」高陽王答道。
所以魏國才對這次南朝的北伐重視。
「朕知道他的父親是個雄主。」元茂道,他靠坐在身後的隱囊上,「宋國這些年,忙著兄弟鬩牆。侄子殺阿叔,阿叔殺侄子。最後出了這麼一個人,朕倒是好奇,宋帝比起他的父親到底如何。」
南朝宋國開國皇帝是個傳奇人物,南朝格外看重出身,但凡行伍武夫,都會被看低一眼。沒有一個好家族,除了給那些士族做豬狗一樣的佃戶或者門客之外,那就隻有做個小官給士族們做事。
這個皇帝出生行伍,卻生生的坐到了尚書令的位置,然後廢立幾個皇帝之後,乾脆讓皇帝禪讓,自己做了皇帝。對內恢復民生,平定叛亂,對外抗擊魏國南下,很令人側目了。
若說有什麼不足,那便是子孫們在他死後,瘋狂內鬥。
元茂前世曾經在宋國被權臣所滅的時候,打著替宋國報仇的名頭,帶兵南下。他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隻是圖師出有名,不過南邊的人那時候出乎他的意料,竟然在新君的帶領下團結一致。
壽春之戰,即使他親自帶兵南下,卻沒有討到任何便宜。
現如今,他蠢蠢欲動,不甘心困守在洛陽。
「既然宋帝帶兵,朕若不和他打一個照麵的話,倒是顯得我魏人有些招待不周了。」
宗室們一時啞然,誰也沒有料到十幾歲的皇帝竟然這麼冒險。
「陛下,親身臨矢石這種事……」
元茂擺手,完全不放在心上,「朕拿到的軍報,宋帝帶兵一路上倒是有些戰果。這個時候宋軍士氣正虹。不同於以往。」
他笑了笑,「正適合朕親臨。」
元茂沒有半點聽取其他人話語的意思,從前生到如今,但凡他做好了的決定。不管旁人如何說,他都不會更改半分。
他在此事上,一反常態的強勢。
也不像是一時心血來潮的少年,他讓人將羊皮圖擺上,和宗室們一塊分析軍情。過了小半會,宗室們的神情不同。
但反對的聲響沒有一開始那麼多了。
他看向了幾個輩分年長一些的宗室,「明日朝會上,有勞幾位叔伯。」
那幾位年長一些的宗室,對皇太後的握拳不放已經不滿,天子既然有意,他們自然也樂見其成,滿口答應。
長樂王醉的一塌糊塗。他當年被人灌了毒酒,撿回一條命之後,對酒這東西可謂是退避三舍。這麼多年下來,酒量早就大不如以前。宗室們都知道他的習慣,酒宴裡見他隻是拿酒水沾沾唇,也隻是笑笑而已也不勸酒。
但是勸酒的人換成了天子,那真的是不喝也得喝。灌了滿肚子的黃湯,還沒過小個時辰,他就一頭栽倒,等到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而且還起不來身。
他一醒來,就吐了一場。昨夜裡迷迷糊糊裡已經吐了一回,醒來又吐了一次。
家仆給他收拾好,他仰麵躺在那兒。
「大王,外麵有人求見。」家仆上來輕聲道。
長樂王手掌貼在額頭上,聽到家仆這麼說,想都不想,「就說我今日不見客。」
「來人說是白家的三公子。」家仆繼續道。
長樂王原本閉上的眼睜開了,「白家三公子?」
家仆應聲道是。
「快請她進來!」
白悅悅今日換上昨日長樂王給她的那套男裝,騎馬到了長樂王府前。
她帷帽戴得嚴嚴實實,生怕別人看到她的樣子。守門的閽人原本要趕她,見到她衣裳用料非平常人能用,露出來的手掌白皙細膩。知道身份不一般,連忙幫她稟告。
不一會兒有人從裡頭出來,恭恭敬敬請她進去。
她到了府內才把頭上戴著的帷帽摘下來,家仆們把她引到了長樂王的書房。說是書房,其實是他的居所。
白悅悅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濃厚的熏香味。那熏香味極其濃厚,她才入房門,就被那股熏香味撲了一臉。
她繞過屏風,就見到長樂王躺在臥榻上。臉色浮現一種不正常的紅暈。
白悅悅那天看著他被黃門抱走,心裡很擔心。結果隻要她提起長樂王,元茂臉上的不悅就多了一分。
狗皇帝得罪不起,得罪他那簡直如同得罪了一群瘋狗。她隻能先騰出心思來應付他,等到元茂走了,她才趕緊回去換裝來看他。
長樂王聽足音,她的足音輕輕的,落到地上有些許的輕微聲響,但和其他人又完全不一樣。
他勉強睜開眼,呼出一口長氣,「你來了。」
說著,長樂王掙紮著就要起來,白悅悅見狀坐到他身後。
長樂王感覺後背觸碰上了她的肩膀,肩膀柔軟而透著一股單薄。好像他再施加一點力氣,就能把她整個人都壓倒了。他不由自主的整個人都向前傾,免得把自己軀體的重量全都放她身上。
白悅悅察覺到他的意圖,就去扶他。
長樂王搖搖頭,「你別離我太近了。」
白悅悅啊了一聲滿臉不解。
「我昨夜裡吐了幾回,」長樂王解釋道,神情裡有幾分尷尬,「今早上又吐得到處都是。這裡都是才收拾好,我身上也難免有什麼不雅的味道。免得熏到你。」
白悅悅哎呀了兩聲,她搖搖頭,「沒有啊。」
她說著鼻子動了動,「也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她頭往他的方向偏了偏,眨眨眼,滿臉的俏皮,「倒是有股澡豆的味道。」
白悅悅說著,裝出一副驚喜且饞的模樣,「你好香啊。」
長樂王被她這樣的舉動弄得一愣,而後好氣又好笑,「你這和誰學的?」
那模樣真的和好色男人一樣,活靈活現。
「不告訴你。」白悅悅開口就是一句,她低頭下去,「的確也沒什麼呀。」
「反正到時候還不是一樣的被我看到?」
她見到長樂王臉上滿是錯愕,她生了點戲謔的心思,伸手去挑他下巴,「愛妃,是也不是?」
長樂王唇翕張了兩下,過了小會,他拉住她,左右看看見到室內除了他們兩人之外,沒有其他人,這才放心下來。
他握住她的手腕,小聲道,「你方才說那話,要是傳出去,少不得要有風波。」
她想了下,才想起那個『愛妃』,「大不了就說我在叫你王妃,王妃王妃,那難道不也是愛妃?」
她這話說的理直氣壯,且讓長樂王無話可說。
他好氣又無奈的笑,手在她的額頭上點了下。
「你用的澡豆聞起來味道挺不錯的,到時候送我一些。」
長樂王笑,「男人用的東西,你也要?」
白悅悅輕輕一笑,她斜睨他,「你的我就要啊。」
她斜睨間,對他飛快眨眼。
長樂王笑,他反手過來把她輕輕抱在懷裡,「我真是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冤家,簡直就是冤家。」
她笑的一頭壓在他的衣襟上。
「那說好了,給我一份。」
長樂王頭放在她的臉頰旁,笑了兩聲,「好啊。」
他想起了什麼,「陛下這次沒有為難你吧?」
天子的行事在長樂王看來,著實太過一番孩子氣,滿滿的全都是少年人做派。哪裡有人將小娘子開始不喜歡就丟到一邊,等到想起來就又留下來。又處置不好太後那邊,導致人很不體麵的被趕出來。
哪怕若沒有天子那一番疏漏和作風,他根本不能想如今這般和她坐在一起。但心裡還是腹誹天子的做派。
好好的,吃的也就罷了。怎麼還帶酒給她。
「他喝醉了。」白悅悅道,「在我那兒睡了一晚才走。」
長樂王聽了眉心都幾乎成了個結。
過來小會,他呼出口氣,「罷了。」
天子要來,他做臣子的尚且都攔不住,更何況她。隻不過天子就算孩子心性,也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我來看看你,」白悅悅說著,稍稍掙脫開一點,她上下打量他。見著他臉色哪怕過了一夜還是沒有恢復過來。
「酒量不好,不能喝酒,那就不喝好了。乾嘛這麼勉強自己?」
長樂王搖搖頭,「你不懂,天子所賜,哪怕是刀子也得吞下去。更何況是酒。」
她定定的看他小會,頗有些鬱悶的轉過頭,「那不是太憋屈了麼?」
這話讓長樂王蹙眉,他拉過她,神色也沉下來,「這話以後記住千萬不要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本來就是天道倫理,不能顛倒。何況你這話要是傳出去,恐怕太後也保不住你,上黨王也會被你牽連。」
白悅悅有些不忿,「那你能保住我麼?」
長樂王看她不說話,白悅悅也不窮追猛打,「吃了東西沒有?」
長樂王搖頭,「吐了幾回,肚腹裡正難受,哪裡還有心思用膳。」
白悅悅說不行,「多少用點。回頭再讓人給你喝點養身的湯藥。」
長樂王才要開口,家仆從外麵進來,說是高陽王來了,人都已經到了門口。
高陽王和長樂王關係密切,也沒有那套虛禮。來了就來了,隻要不是人不在,高陽王直接就進來。
白悅悅四處望了一下,立即躲到床榻旁邊的帷帳裡。
她才躲到帷帳內,那邊高陽王就從外麵進來了。
一進來,他見到長樂王坐在床榻上,「你可沒去宮裡呢,我都要被陛下給弄得沒嚇死。」
長樂王坐在那兒,見到高陽王坐下來,「陛下怎麼了?」
高陽王一拍腿,滿臉的心有餘悸,「陛下要親自南下去和宋軍打!」
「洛陽離宋國的確是太近了。」長樂王稍加思索,「我看宋帝動兵北上,恐怕不僅僅隻是想要攻下幾個州縣。恐怕圖謀更大。」
「既然如此,自然是來勢洶洶。淮北的那些地方駐軍能不能扛住,誰也不敢說。陛下親臨的話,的確是要比其他人好許多。」
高陽王聽長樂王這麼說,「話是這麼講,但是陛下從來沒有上過沙場。這一來就是領兵親征。這——」
「你以為陛下是真的隻是去打仗?」
長樂王問。
高陽王說了一句不是,「皇太後老馬戀棧,遲遲不肯交權歸政。我看她怕不是壓根不想還。而陛下是沒耐性等了,既然皇太後不還,那麼就另辟蹊徑。到時候皇太後就算不還,陛下威望已成,皇太後再不歸政,恐怕就已經說不過去了。不過那時候,陛下也已經可以和太後分庭抗禮了。」
「那不就行了。」長樂王笑道,「你既然都知道,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
「太冒險了。」高陽王道,「這輸贏都不是一個人的事啊。若是真的有個什麼差錯,那還不得變天?」
長樂王沉吟一二,「陛下應該也知道。」
「年輕氣盛,就算知道,恐怕也一頭往前沖。當時我們幾個說此舉太過,但是陛下不聽。」
「一旦成了,大權在握。若是不成……」
長樂王看向別處。
若是不成,天子威望大減,尤其是給了皇太後借口。
偏生行軍打仗,和朝堂上那些勾心鬥角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