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1 / 2)
火苗掐滅在他的指尖,其餘的火光跳躍在他的眼底,顯現幾分晦澀和意味不明。
「陛下,太後那邊來人傳話。」
中常侍從外麵進來,帶著濃厚的小心。
「什麼話?」元茂問。
天子在南征裡個頭越發的高大了,身軀在寬大的衣袍裡,清瘦且高挑。
中常侍低頭道,「說三娘子畢竟已經和長樂王定了親。還請陛下自重。」
前來傳話的人是太後身邊的貼身女官,說話的時候連皇太後臉上不屑的神情都學的惟妙惟肖。
中常侍不敢把那股神情也一塊帶到天子麵前。
「去告訴來的人,朕知道了。」
天子話語幾乎可以算得上淡漠,聽不出任何的喜怒。
中常侍退下之後,殿內再次陷入了詭異的寂靜裡。
元茂對於這樣的寂靜頗有些難以忍受,像是前世裡被太後扔進冰冷的宮室,在數九寒天裡剝去身上的袍服,那時候四周就是一片寂靜,除了他自己在寒風中牙齒上下打架的聲音之外,什麼都聽不到。
隻有她在的時候,在他身邊不停的笑不停的說話,這種沁入骨子裡的孤寒才會減緩。
他病的很厲害,病入膏肓了,隻有她是他的藥。
不得不說,太後對於宮廷的掌控還是有的,至少到了夜裡終於知道他白日裡做的那些事了。
也對,要是太後現在就不知道了,倒是顯得奇怪。
他手落到另外一處,掐滅了一處燈火。
第二日朝會,太後罕見的沒有出現在天子身後。但是太後上朝聽政用的珠簾和禦座一概都在,半點沒有撤走的跡象。
天子一人上朝。
等到朝會完畢,元茂從太和殿出來,直接去了皇太後的長信宮。
皇太後是想要暫避鋒芒,但要說什麼歸政,元茂是半個字都不信。這位嫡母在多年的宮廷生涯中養成了絕佳的觀察時勢的本事。眼下他羽翼逐漸豐滿,偏生用的全是陽謀,她阻礙不得,那麼就暫且避開鋒芒。
她既然如此表態了,他自然也會將孝子的模樣做好。
他去長信宮的時候,太後正在賞景。最近長信宮內仿南朝的景色修成了一處新的山水景。太後是信都人,對這種南朝煙水一般的景色既新鮮又喜歡。這幾日時常欣賞景色。
太後見到元茂來了,對身邊的虞寧道了一句,「陛下來了。」
虞寧喜上眉梢,對上太後的雙目,瞬時就把自己滿心的歡喜全都收起來。轉眼間又是那個端莊的貴女。
太後見到了很是滿意,她就是喜歡端莊的女子,不把喜怒全都表明在臉上,說明人也懂事,做事慎重。
這種人在宮裡就算不會很得意,但隻要皇帝不要太偏心,不管如何都有她的一席之地。
她之後隻求白家穩穩當當,而不是富貴險中求。就算家裡來了個受寵的,那些子侄們看著也不像是能把潑天富貴留得住的人。
萬一留不住,還闖了禍。說不定一朝淪為階下囚。這種事她這麼多年見的太多了。
所以與其冒進,不如轉而求穩。
她給家中挑選的新的掌舵人,也必須是懂事沉穩的。
「拜見太後。」元茂過來,抬手對太後行禮。
太後聽到天子這話,眉梢微揚。以往天子就算知道她不是他的親娘,也會稱呼她一聲阿娘,現在客氣疏遠的稱呼她為太後。這裡麵頗有些微妙。
「天子來了。」太後笑道,「今日陛下上朝,一切都還好?」
到底是臨朝稱製十年的人,就算不得已暫避鋒芒,不出現在朝堂上。也要過問朝政。
元茂早就有所準備,他挑著朝堂上幾件不大不小的事和太後說了。太後聽了之後微微點了點頭,臉上的笑意越發的雍容。
「你長大了,」太後道,「我記得當初咱們娘倆相依為命,朝堂上群狼伺伏,外麵漠北更是趁著先帝駕崩,虎視眈眈隨時準備著南下。內憂外患,一刻都不消停。我那時候夜裡都難以安寢,生怕睡著了第二日醒來,又送來什麼壞消息。」
太後回想起那些往事,滿臉感嘆,「雖然亂臣伏誅,漠北勉強安定下來了,但是朝堂上的事也沒有幾個能叫人安心的。上上下下全都叫人費心。」
她看向元茂,臉上的慈愛更多了幾分,「幸好現在你長大了,也可以把我手上的這幅擔子接過去了。」
元茂聽著,恰到時機的道,「兒一定不辜負列祖列宗留下來的江山。」
太後點了點頭。她側首看了眼身邊的虞寧。
虞寧此刻麵上平靜,早先的驚喜和羞澀早就看不出半點。
「你不在的日子裡,虧得還有四娘在我的身邊,也不至於太過寂寞。」
天子笑著,淡淡暼了虞寧一眼,「有勞小娘子了。」
聽到天子竟然親口和自己說話,虞寧激動萬分。她低頭下來,「這是小女的分內之事。」
嗓音因為激動和喜悅而抑製不住的顫抖。
太後聽她細細顫抖的嗓音,去暼元茂。見到元茂麵上的神情沒有半點變化,和對著其他黃門宮人沒有太大的差別。
太後心下失望。
除卻不如三娘貌美之外,她是看不出四娘還有哪裡比三娘差。
看來他也和他老子一樣,都是看人看臉。見著貌美女子,也不管其他的了。
真是不愧是他老子的種。
太後心裡想著越發的鄙夷,但臉上還是一派的慈和。
「四娘服侍太後,刺金十斤,錦五匹。」
太後身後的馮育略略抬了抬頭,他是見識過天子的手筆的,當初天子送三娘子,那真的是各類錦帛如水的送。這個倒是和賞賜個做事得心意的黃門宮人沒太大的區別。
馮育小心的覷虞寧,隻見到虞寧臉上露出些許開心,「多謝陛下。」
他瞧得出來,四娘子滿臉高興倒不是為了天子賞賜的東西,隻是因為天子。
馮育看的出來,太後自然也看出來了。
她不動聲色的走到了天子的前麵,除了虞寧之外,其他宮人黃門都留在原地。
「有些話還是我們母子說說比較好。」太後看著那邊的湖泊,湖泊是動用了上千工匠挖出來的,引入活水成湖泊,中心又仿造華林園天淵池,堆出了一個小島,上麵有假山以及幾處宮殿。遠遠看著真的有幾分仙境的意思。
「我知道你是個重情的人,但是有些人過去了就是過去了。隻不過是證明你們兩人沒有緣分而已。」
太後說著眼角餘光看著身後的元茂,元茂臉上淡淡,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麼。
「三娘既然出宮了,就說明你們沒有那個緣分。她也沒有那個運道。你完全不必,將此放在心上。」
太後緩緩前行,「你是天子,擁有四海。更何況天下女子何其多,一個三娘在裡頭根本就算不上什麼。」
突然太後加重了語調,「更何況,三娘已經和長樂王定下了婚事,都已經行過納吉了。算上輩分,她應該算是你的嬸母。」
「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你身為天子應該比別人更加清楚。」
說罷,太後沒了太多和他說話的興致,自己慢慢的往前走。
「你回去吧,現在你一個人主事,朝政千頭萬緒,一時間也需要時日去理清。雖然宋軍退了,但事還有不少。你回太和殿吧,四娘陪著我就好。」
元茂聞言,應聲說是。
長信宮離太和殿有一段距離,元茂坐在輦上,臉上神情平靜。禦輦華蓋上的流蘇垂落,隨著抬輦黃門們的腳步而擺動。
和他臉上一樣平靜的是他的心,太後想要他知難而退,拿出了輩分來壓他。
元茂心底裡湧出些許的愧疚和羞惱。
再來一世,她竟然成了他的嬸母。而他想要勾引她,讓她背叛他的叔父。
他在死後,曾經見過不肖子是怎麼和長樂王的兒媳勾搭的,鬧得洛陽裡人盡皆知。那時候他恨不得把那個逆子掐死。
而如今卻換成了他。
他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那股羞惱在他的心底升騰,但很快那股因為背棄人倫的愧疚和羞惱被他全力壓下。
做了都做了,既然下定了決心,那麼就不用再想別的。
若說前生他還看重臉麵,那麼他再來一回,對這東西根本沒有那麼多的執念了。隻要他不在朝政上犯糊塗,那就已經行了。
心底裡的那股羞惱被徹底的壓下,連半點影子都沒有留下。
他敲了敲手下的憑幾,中常侍過來,「陛下可有吩咐?」
「替朕送一些東西給上黨王。」
白悅悅從宮裡回家之後,就養了幾天。
腸胃上的病,再怎麼治都沒辦法去根,隻能是小心養著。時刻注意,除此之外是沒有其他辦法了。
她一麵喝著苦藥,一麵拆開長樂王令人送來的書信。
長樂王送來的書信行文很短,信中說的,和長樂太妃當時在宮裡和她說的差不太多。
都是讓她收斂一些,不要讓自己的性子得罪了一些沒必要得罪的人。除此之外,便是讓她好好等他回來。
幾句話沒多少的功夫就看完了,她看了之後將書信好生的收起來。
「怎麼了,看你滿臉不高興。」羅氏進來坐在她身邊。她從婢女手裡接過一碗熬好的湯藥給她喝下。
白悅悅聞著那股苦味,一張臉都恨不得皺在了一起,但她還是將羅氏遞過來的湯藥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