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 78 章(1 / 2)
能入華林園的案子,絕大多數都是判了死罪的。
如今南北分立,連麵上的和氣都維持不住,都想要做一統天下的明君聖主。打仗更是家常便飯,戰事消耗下來,人口年年上不去。元茂一麵下旨鼓勵男女婚姻交往,寡婦再嫁。甚至都已經有了模仿先秦春社男女相奔不禁的想法了。
鮮卑原本就是馬上民族,對節操這個東西根本不在意。早年的時候皇帝們在男女上更是節操掉盡。在漢人士族看來完全不成體統,漢化到如今二三十年時間,也還沒完全到骨子裡。
尤其此刻,沒什麼比增加人口更重要的了。
元茂鼓勵男女多多往來,另外對死罪更是加大了審查。朝廷對於死罪十分謹慎,哪怕判案,廷尉署也要將判了死罪的案子上交天子麵前,進行再三的問審,確定無誤後,才在秋後執行。
今日的也是個判了死罪的案子,主事的官員年輕長相俊秀,口齒伶俐清楚。幾句將案情的前因後果描繪清楚。
是長安萬年縣的案子,農婦家的年輕女兒被鄉裡的閒漢尾隨跟蹤,家裡人發現了之後,那閒漢不但不收斂反而還變本加厲,頻頻對這家的女兒橫加騷擾。終於有一日在夜裡,那閒漢翻牆而入,意圖不軌。被這家人一塊給活活打死了。
元茂察覺到簾子裡探出來的視線,但他到底還是壓著一口氣,低頭翻著手裡的卷宗。
「既然是圖謀不軌,那麼就不應該叫人償命。」
簾子裡傳來白悅悅的嗓音,「陛下,這不對。」
元茂把她帶在身邊,很少聽到她對朝政還有其他的事,發表什麼見解。她很多時候,隻是把這些當做特殊的見聞。聽了就算了。尤其是那些關乎民生的,更是一句話都不說。
他有些稀奇,挑了挑眉,看向麵前的年輕人。
年輕人對著帝後一拜。
「回稟陛下,殿下。照著律法,殺人者死。畢竟出了人命,若不能嚴懲,恐怕難以服眾。」
「服眾?」白悅悅在簾子裡聽了裡笑了笑,「服誰的眾?」
「這案子聽著從頭到尾,隻是死者的活該。」
元茂聽著,把手裡的卷宗讓宮人送到簾子裡。
他難得看到她這麼有興致,白悅悅左右翻看著,「果然是前後糾纏了幾次。那麼更是死有餘辜了。」
「是不是死了人的家裡在鬧事?」
麵前的年輕人一時語塞,竟然有小會說不出話來。
「回稟殿下,臣不知。」
皇後的聲音很柔軟,帶著點被慣出來的嬌縱。
「那應該差不多了。一般能在當地橫行霸道的。窮的叮當響的,怕是不能夠。家中應該是在本地有一定的本事。要不然惹出事,一不留神就被打死了,哪裡可能給他撐月要?」
「這案子不該這麼判。」白悅悅道。
「人是死了沒錯,但是咎由自取。前麵糾纏好幾回,恐怕就已經是有恃無恐。等到夜裡翻牆,那便是自尋死路。這家人算得上是為了自保才下手。要不然那麼大一家子,早就在他糾纏之初就給打死了。哪裡會給他機會得寸進尺。」
「陛下。還請明斷。」
元茂看到簾子後的影子向他偏過來。
眼角的餘光暼到了那邊的年輕人,年輕人臉上通紅,不知道是不是被皇後的那些話給問的。
卷宗上縣官是判的這家父親死罪,其餘的人流放。
元茂問,「依照皇後的意思呢?」
「這家人並不是主動為惡,而且又是為了保護自家女兒。照著我的意思,自然是無罪。」
「可是殿下,」廷尉署來的年輕人聽到皇後這話終於是忍不住了,「除了人命,若是沒有任何人受懲戒,那麼如何震懾民人。」
「那人死有餘辜,死了世上少了個惡人。這家人並不是主動為惡。看卷宗上所言,是迫不得已。並且也有鄰裡為證。如今人力貧乏,就更加應該愛惜人力,尤其這種案子。」
她看向元茂,「陛下。」
元茂眉毛一挑,「此案用不著死罪。其餘人等是也不用判流刑。」
天子開口,那麼此事就算是定了。
元茂把卷宗往案上一拍,「回去告訴他們,這案子他們判得一塌糊塗。」
話語完畢,他聽到簾內傳出的舒了一口氣的聲響。
元茂對死罪是慎之又慎,除非是的的確確是罪無可赦,要不然多少還是願意留人一條性命。
她發現很多時候,元茂連肉刑都不太樂意用。
但是若真的是犯了事,他也是不會心慈手軟。
他批了一個兄弟相殺的案子,秋後問斬。和方才處置殺人救女的案子完全不同。
溫文慈悲是他的表象,帝王的殺伐果斷他一樣都不缺。
待到事了,外麵的天色已經有些沉下來。
「今日天色晚了,就不用回太華殿了。」他看向白悅悅,「今日夜裡就住在這吧。」
白悅悅自然無不可。
她應聲道了一聲好,元茂自己繼續留下來處置政務,讓白悅悅出去走一會。
白悅悅本來就不是什麼坐得住的人,她在太華殿都每日帶著一群宮人黃門,浩浩盪盪的在附近遊走。有時候乾脆連皇後的行輦都不用,靠著兩條腿走來走去。
她領著人到天淵池轉悠了一圈,等到天黑了,自己回清涼殿美滋滋的用了一頓晚膳。
然後聽宮人們給她玩傀儡戲。
傀儡做的惟妙惟肖,都是木頭做的,頭上竟然還真有頭發,套著衣裳,關節處隨著牽著的線動作,做出各種舉動。
身邊的宮人奉上石榴汁。石榴汁盛在水晶杯裡。
水晶杯在後世不算什麼,但是在這會,全都是從遙遠的西亞由商隊帶過來。
能送到宮裡的,更是其中之最,石榴汁在水晶裡輕輕搖晃,在殿內輝煌的燈火下格外璀璨。
其實宮裡也有很多的好處,隻有宮裡才有像樣的生活。
她喝了一口石榴汁,看著宮人們提線給她表演。
元茂這邊依然處置政務,他召見了尚書省的幾個人。中常侍看著旁邊的漏壺,「陛下已經將近戌時了。」
「陛下還是傳膳吧?」
中常侍看著天子一日幾乎沒有停過,戌時都可以入寢了。但是都到這時候,還沒有用膳。
「皇後那裡如何了?」元茂問。
「皇後已經用膳,這個時候正在看宮人演百戲。」
元茂聽後點了點頭,隨即他眉頭又微蹙,看上去略有些生氣。
中常侍在元茂身邊這麼些日子,對於他的脾性已經有些清楚。天子在政事上除非下麵人出了什麼大的紕漏,要不然天子一般對此沒有什麼表露。如同一麵平靜的湖水。可一旦真的發作,那便是到了要見血的時候。
一如那個在宮門外被下令砍了腦袋的王尚。天子不動他也就罷了,由他收刮民脂民膏,貪墨朝廷撥下來的錢物。但一旦動手,不過是片刻的功夫,就是身首分離。連皇太後都救他不得。
若不是天子捏著罪狀突然發難,誰都沒有想到。之前是真的半點治罪的意思都沒有露出過。
現如今如此,思來想去,恐怕隻有皇後了。
「去把中書省送來的奏疏送來。」
「可是陛下到現在還未用晚膳……」
中常侍的話才出口,元茂就一眼看過來。中常侍道了一聲是。
中常侍看著內殿天子處理政務,讓養子看著,自己去清涼殿見皇後。
皇後這裡熱熱鬧鬧,冒騰著一股世俗的火熱。
連中常侍都不得不感嘆皇後這兒全都是活勁。
皇後不知道和宮人們說什麼,說到高興的點上,她笑的前俯後仰。那些拘謹和端莊在她身上是看不到多少。
但這樣,叫人看著眼熱,想要也摻和到這份世俗的熱鬧裡。
或許天子就是喜歡這份熱鬧。掖庭的那些待詔,一個賽一個的端莊,似乎人都快要得道升天了。每一根頭發絲兒上麵都端端正正。
「拜見殿下。」
白悅悅見著中常侍,馬上停了下來,令人賜席,「中常侍怎麼來了?」
皇後對身邊人都很寬容客氣,不但不嚴苛,反而很寬容。對著他這樣的天子身邊的人更是尊敬。
白悅悅見到中常侍臉上的憂心忡忡。
「是陛下那邊有什麼事了?」
中常侍說是,「殿下也知道,陛下今日已經忙了許久,此刻都已經是戌時,但是陛下還未進食。」
「小食也沒進麼?」
平常休憩的間隙,宮人們會端一些點心上來。種類繁多,有時候光是吃那個,就能把肚子填飽,不必再吃別的。
中常侍搖頭。
這就不行了。
白悅悅其實不太想要搭理元茂,她察覺的出來元茂對她疑心很重,有事沒事,疑神疑鬼。不過她也不放在心上,隻要他別疑心過重,弄些莫須有的罪名來搞她。她就隨便他去。
至於別的,她也不太想管。但是元茂這麼糟蹋他自己,她不出手好像也說不過去。
畢竟兩人也沒有什麼要鬧得互相不搭理的。
「準備好膳食,我親自去一趟。」
中常侍聽到這話,心放下一半。
很多事元茂都是親力親為,突然他聞到了些許膳食的香味。他到現在,沒怎麼吃東西。但是聞到膳食的味道,他的腸胃沒有任何反應,沒有半點飢餓,反而還有點犯惡心。
「什麼味道?」他翻弄著手裡的簡牘,頭也不抬。
「陛下,到該用膳的時候了。」
白悅悅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他回頭一看,果然見到她站在他身後。
她讓宮人把熱氣騰騰的膳食拿出來,「我聽說到現在陛下連水都沒有喝幾口。是真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