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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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這夜又淅淅瀝瀝下起小雨,揚州城燈火一盞接一盞暗下,唯城東一座宅院還燈火通明。

陸長舟從浴房出來,身上掛著蒙蒙濕意,這已經是他今晚第三次沐浴了。白天在書院,衣袍沾染上福寶的眼淚和女子的香,這種陌生的味道讓他渾身不適。

楚姑娘靠近時,除了不可思議的柔軟,還有揮之不去的香。平陽侯府女眷眾多,陸長舟明白但凡女子身上或濃或淡總帶香,那位楚姑娘亦然。

楚姑娘周身的香清淡恬雅,可即便如此陸長舟還是不喜,當麵雖沒表現出來,但回屋後立馬沐浴換衣。香味明明寡淡卻久久不消,沐浴三次折騰到現在,味道總算散了。

隻是那支被抱過的胳膊,現在仍覺得有些僵。

他掃一眼木桁上那身換下的玄色錦袍,微微蹙眉,吩咐:「洪順,把這身衣物燒了。」

洪順雖是這兩年才在身邊伺候的,但深諳他的脾性。主子好潔,日常起居室、書屋,須一日打掃三遍,更不喜外人觸碰自己的衣物。洪順低頭應是,拿走錦袍順道又打掃了一遍屋子。

他出門時沖守夜的臨陽微微一笑,二人一個照顧飲食起居,一個協助主子處理事務,配合的很默契。其實早些年主子身邊的人原本不是他們,不過三年前陸長舟在瓜州遭遇意外,隨扈大多身亡,他二人才被從軍中提拔上來。

洪順打著嗬欠,壓低聲音與臨陽抱怨:「這麼好的衣裳燒掉可惜了,這不相當於燒銀子嗎?」

「舍不得?」臨陽抱刀神色冷淡,鄙夷:「跟著小侯爺都快三年了,你怎麼還是摳摳搜搜的。」

他兩都是苦命人,也是來到陸長舟身邊日子才好過些,洪順不服與他嗆聲:「誰摳摳搜搜了,我昨兒還花二兩銀子買了一隻玉簪,倒是你一年到頭都不見換身新衣。」

「確定二兩?不是兩文?」

二人正拌嘴,忽聞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響。夜色中緩緩晃出一個人影,是個身著青白左衽長衫的年輕男子,年紀約莫二十五六,烏發編辮,手指脖頸皆戴銀飾,典型的苗疆人打扮。

洪順臨陽立馬正色,喚他:「花大夫。」

此人名喚花無痕,是一名苗疆巫師。苗疆人擅蠱,在漢人眼中詭計多端危險至極,但花無痕不同。他外表雖生的邪氣,人看不上去不大正經,但臨陽洪順知道,花無痕醫術高明,有起死回生之能。

三年前陸長舟命懸一線,汴京醫師都束手無策,最後更是下了準備後事的結論,是花無痕從鬼門關將他救回,自那以後此人就留下了。

臨陽猜測,花大夫深夜來訪定是為了小侯爺的病。小侯爺的病無法根治,這些年時好時壞,近來更有加重的態勢,時常嘔血喘氣不暢,他們這些下人無不憂心,都盼著花無痕再施一次回春之術。

屋內,陸長舟並未就寢,煌煌燭火下眉目清朗,就坐在窗邊等著人來。

花無痕不羈慣了,坐下為自己斟一杯茶,輕抿兩口才聽陸長舟徐徐問:「再養一隻金蟬蠱如何?」

三年前他在瓜州遇襲意外墜崖,身受重傷全靠金蟬蠱才得以活至今日。可那金蟬蠱壽命隻有短短四載,如今藥效猶如強弩之末,再也撐不起這副殘破之軀,因此陸長舟才動了再養金蟬蠱的心思。

「不可。」花無痕笑的不懷好意,「小侯爺真把我當神醫了?早說過金蟬蠱隻續命不治病,況且這東西百年難遇,很多巫師一輩子都養不成一隻,小侯爺想活還是寄希望於杏林高手吧。」

金蟬蠱並非良藥,長期接觸更使身體虧空記憶有損,陸長舟自然明白這個道理。隻是生而為人,畏死貪生本就是常情。

話說到這份上,陸長舟沒有再為難這位老友,淡然道:「好。」

許是他的表情太過輕鬆,花無痕品茶的動作頓了下,訕訕:「也不必太過悲觀,金蟬蠱藥效雖減損,但餘力仍在,也就每月月中月末會讓你難受些,再說陸老夫人不是已經想了別的法子救你?」

這個別的法子,自然就是沖喜。

說起這個,隻見陸長舟無奈搖頭。沖喜這種毫無根據的事他自然不信,可耐不住祖母殷殷護孫心切。這會在汴京,陸老夫人隻怕已經到處給她相看沖喜娘子了。

花無痕有點幸災樂禍,笑道:「說不準那沖喜娘子合你命格,試試也無妨。不過你記憶有損,就指望以前別欠過桃花債,否則沖喜那日鬧上門來可不好看。」

這幾年接觸金蟬蠱,雖說有些往事陸長舟確實想不起,但他歷來潔身自好,自認桃花債這種荒唐事絕不可能發生。

他篤定:「絕無此種可能。」

花無痕臨走前,忽想起今日百川書院一事,打趣:「聽聞有個姓楚的姑娘追你追到閱廉堂去了,還在裡麵呆了許久,怎麼,你看上楚姑娘了?」

陸長舟莫名,聲線冷淡:「我與楚姑娘初相識,休要胡言汙人聲譽。」

「那就好。」花無痕一副散漫的語氣,「楚姑娘雖有絕色之姿,但聽聞患心疾非長壽之相,不適合與你沖喜。」

一夜春雨,翌日天朗氣清,日光迷人眼睛。

楚橙這一覺睡的極為舒服,渾身暖洋洋的。今日尤瑩秋受邀參加賞春宴,那是揚州貴女私宴,她自然也有帖子,隻是身子弱從不參加罷了。

梳洗過後,惠娘端來稀粥要她喝下。這稀粥是她親手做的,知道楚橙噬甜,特意多放些糖。隻是楚橙胃口不佳,喝兩口便別過腦袋,秀眉蹙起滿麵愁容。

「怎麼了這是?」

起先楚橙腦袋蒙在被子裡不肯說,被哄了一會才哼哼唧唧鑽出來,抱住惠娘的月要輕輕蹭她:「惠娘,我與三年前相比是不是變了許多?」

惠娘認真想了片刻,如實答:「姑娘長高了,更好看了。若婢三年不見,都未必能一眼認出來。」

這話雖有意哄她,但並非沒有道理。十幾歲的小姑娘猶如春天抽條的芽兒,本就長得快,表姑娘十四歲時尚未長開,如今五官精致身形纖弱,誇一句仙子下凡也不為過。

楚橙嘆了聲,看來銀子是真討不回了,對方不記得她,身份又尊貴,總不能上趕著糾纏。一來若陸長舟問起騙錢的過程,勢必扯出她的酒後孟浪行徑。二來皇帝的親外甥,她可惹不起。

罷了,反正自己不缺銀子,就當拿錢封住他的嘴了。

想通後,楚橙端起一麵菱花雲紋鏡,仔細端詳鏡中之人,心情瞬時明朗許多。

惠娘哄:「表姑娘哪裡都好看,先把粥吃了再照也不遲。」

相通了這茬,楚橙這才放下鏡子,小口小口吃粥。她吃相秀氣,用完粥吃了藥,聽外頭有人喊:「表姑娘,老夫人讓您去前院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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