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1 / 2)
「爸爸,你找到了嗎?」宇文令則久久聽不到爸爸的聲音,有些擔心。
宇文晞心中怒罵這瓶子也太會找地方,卻不敢當著寶寶的麵罵,否則要挨老婆揍,他喘著氣,使出吃奶的勁兒往前夠,說道:「快了!」
「爸爸夠不到嘛?」
確實夠不著,主要是樹枝縱橫交錯,又有刺,他沒辦法往內進太多,手始終離那看起來很好撿的塑料瓶有一小段的距離,不過他不想在兒子麵前說「不能」,他道:「夠得著!你再等等!」
「爸爸加油!」
宇文令則舉手又呼喊幾聲,見爸爸好像還是沒有辦法往裡去,他就想去撿一根樹枝給爸爸,這樣就能夠到啦!
說找就找!
宇文令則就要回頭,但他在原地站了好久,草坪上的草厚厚的,他又餓又累,人又小,重心不穩,這麼一轉身,又把自己給絆倒了,「啊喲。」,他倒在地上,倒也不怕疼,宇文晞喊著問他:「怎麼了?」
「沒事噠!!」宇文令則拍拍手,正要爬起來,這時他看到草坪上的另一道影子。
好長呀,都快要跟爸爸的影子差不多長啦!
宇文令則好奇地抬頭看去,就這麼一眼,熊貓團子一樣的寶寶愣在那裡。
此時的殷遲,其實並沒有想太多,或者說,他的腦袋早就一片空白,他隻是站在那裡無言地看著宇文令則,隻怕隨便動一下,眼前的人就不見了。
宇文令則同樣不說話,瞪著圓圓的眼睛在看他。
宇文令則還太小,沒法控製眼睛不眨,眨過幾次後,他就有點回過神了,他揉揉眼睛,知道手手髒,他是特地用手臂揉噠。
他再抬頭看,還在!
他用力閉上眼睛,用雙手手背蓋住,在心中默數十個數,再睜眼,竟然還在!
他臉上的怔愣漸漸消失,繼而換上不敢置信與疑惑,又站在原地看了片刻,宇文令則邁出小短腿,試探著往殷遲走去。
他這麼一動,殷遲的意識終於回來。
原本不過就隔著最多十步的距離,宇文令則人小,步子也小,頂了天也就十五步,走過來是很快的,但宇文令則也在忐忑與納悶呀,所以他走得有點慢。
每一步都走在殷遲的心上。
殷遲甚至下意識地往後退一步。
過去的一幕幕,逐漸在殷遲腦中閃現,停留最深的,始終是站在火海中的人,明黃衣裳與黑色長發被火寸寸吞噬,他站在中央,早與火融為一體,他應該很痛才是,但他在笑,他笑得那樣飛揚,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快活過。
他回過頭看著自己,一字一句,慢慢地,慢慢地,詛咒他。
想到這裡,殷遲從來自認強大的心髒又開始顫抖,心絞痛得厲害,呼吸都困難,他再往後退了幾步。
「咦。」宇文令則停下腳步,為什麼吃吃在不停往後退呀?
是吃吃吧?長得一模一樣呀!雖然吃吃現在是短頭發,但是顏色一樣噠!眼睛也是好漂亮的藍眼睛!渾身縈繞的那種感覺也好像!隻是表情確實有點陌生。
宇文令則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吃吃往後退的原因。
殷遲卻是屏住呼吸,他希望這是真的,卻又怕這真的是真的。
他渴望宇文令則開口對他說些什麼,卻又怕聽到的還是那些詛咒。
強烈的害怕之下,心中再度湧起徹骨的悔恨與愧疚,然而宇文令則卻又如此認真地盯著他看,紛雜的情緒下,許久不曾笑過的他,對著宇文令則扯出一點笑容,他不想嚇到宇文令則。
他再也不想嚇到宇文令則。
宇文令則如今的年齡與閱歷,卻是根本看不懂殷遲這麼多情緒的。
殷遲對他笑後,他的眼睛「唰」地亮起。
以前吃吃就常對他笑鴨!
這樣一來,他覺得熟悉好多!他「噠噠」跑上前,一直跑到殷遲麵前。
殷遲還要後退,宇文令則已經伸手,戳戳他的腿,仰著頭努力看他,笑得小白牙全都露出來,非常高興地說:「吃吃!!你也穿過來啦!!!」
殷遲隻覺得腿軟,而宇文令則的聲音好似天籟。
他滿身湧出慶幸般的救贖感,雖然還什麼都沒弄清楚,但麵前的宇文令則並沒有排斥他!更沒有再恨他、詛咒他!
他又驚又喜,倒不知該如何是好。
「咦。」宇文令則見他不說話,再戳戳他的腿,「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我認錯人啦?」
殷遲眼眶已經漸濕,看著這樣活潑可愛、不知任何愁滋味的,還很小的宇文令則,不禁想起當初宮中初遇,小皇帝麵上裝得再穩重,私底下卻也隻是個孩子,會痛,會難過,會餓,也會哭。
而他是那樣幸運,恰好在那個時候,遇到那個哭著喊餓的,最為真實的孩子。
在這裡等了十六年,這份好運竟然還能降臨在他身上?
他垂眸看著宇文令則,說不出任何話。
宇文令則卻是慢慢噘嘴,歪著腦袋仔細將他打量,想了想,道:「大哥哥,對不起呀,是我認錯人啦!」
他想,可能真的是他認錯人了叭!
說罷,宇文令則轉身準備走了,卻被人自上而下猛地兜住。
他回頭看來,殷遲單膝跪在地上,緊緊地將他抱在懷中,殷遲的臉更是埋在他毛絨絨的書包肩帶中,看不到臉啦。
宇文令則隻好再戳戳他的肩膀:「大哥哥?你到底是誰呀?」
大哥哥不說話,宇文令則隻覺得好奇怪呀,他再問:「大哥哥,你是吃吃嘛?你——」
「是,我是。」
「……」宇文令則小小一個人,聽到這句承認,心裡頓時好歡喜啊,歡喜到他完全不會形容。
他伸手,用手指頭抵住殷遲的額頭,將他的臉挑起,他看到殷遲微紅的雙眼,他有些驚訝,嘴巴半張。
殷遲想要對他翹起嘴角,無奈差點斂不住淚意,殷遲再將臉埋在他背後的熊貓書包中,悶聲道:「是我,陛下,是我來了。」
「……」宇文令則被震得也開始沉默,一種無法言說、陌生又熟悉的情緒將他籠罩。
一大一小,一黑一白,抱著不一樣的心情,就這樣置身在陽光下。
直到宇文晞半天沒聽到兒子的加油聲,納悶地問了幾句,也沒人回答,他嚇得立馬回身鑽出灌木叢,結果看到一個穿黑衣服,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的東西在抱著他們家寶寶。
靠!
哪裡來的人販子!
宇文晞大步而來,怒氣沖沖:「把你的狗爪子給我放下!!」
「爸爸!!」宇文令則驚喜,頭還沒回,立即先大喊,他突然想起來,吃吃在這裡,他們就不愁沒飯吃啦!
聽到這聲「爸爸」,殷遲也已迅速回過神,他精神立即凜起。
他上輩子沒有見過宇文令則的家人。
他進宮時,宇文全族已經隻剩令則一人。
他來不及細想,想先鄭重地給宇文晞行個禮,宇文晞卻比他快多了,宇文晞直接沖過來,伸手就揪住殷遲的後衣領,一把將他拎起來。
實際憑殷遲的底盤,他若是不想,沒人能這樣對他。
但他非常老實地任由宇文晞將他拎起,宇文晞指著他就罵:「哪裡來的黃毛小流氓?!想乾什麼?!人販子!信不信我送你小子去警察局?!啊?!」
秦王爺那天也是被警察叔叔問過責的,雖然不願意承認,他心裡是覺得警察叔叔確實還是蠻能唬人的,於是他下意識地就拿警察叔叔出來嚇別人。
殷遲滿臉純良,遠遠看著的喬治著急了,他也大步跑來,邊跑邊喊:「誤會啊!誤會!」
「啥玩意?!」宇文晞更怒。
宇文令則本來還想跟爸爸解釋吃吃是誰,聽了這話也好奇地往喬治那邊看去,咦?!他見過這個叔叔!宇文令則又不是小笨蛋,他立即猶豫地再看吃吃,什麼意思啊,那天那個那麼像吃吃的大哥哥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