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蔭下(1 / 2)
池水一圈一圈泛起漣漪,推動池底陰影搖晃,細碎的陽光傾灑,像是穿過透明的玻璃,折射出綺麗的光。
簡從心跌下去時半張臉浸在水裡,猛地被嗆了一下,掙紮著撐起身子。
「嘩啦啦——」
水波盪漾的聲音不斷響在耳邊,冰涼的水珠從發尾傾瀉而下,濕淋淋貼在臉頰,她無暇顧及那麼多,屈腿坐著,弓起背咳個不停。
傅朝禮一動不動地躺在她旁邊,聽著她咳嗽,過了會兒,像是終於清醒,也支著手慢慢坐起來。
他身子有點兒僵,伸出一隻手懸停在她單薄的脊背上,垂下眼一言不發。
簡從心許久才緩過來,抬起手抹了把眼睛。
傅朝禮不自在地收回手,五指將額前黑發向後捋,微微仰頭沒看她:「好了?」
沒有碎發的遮擋,被沾濕的狹長眉眼介於「鋒利」與「慵懶」之間,瞳眸黑沉,讓人看不清情緒。
簡從心嗓子還有點兒啞,「嗯」了聲。
清了清嗓子,她像是想起什麼,突然扭頭靠近他,清亮的一雙眼睜大:「你有沒有事,剛才摔傷了沒?」
傅朝禮毫無防備,本能地朝旁邊挪了挪身子,「……沒事。」
小姑娘眼睫還掛著水珠,靠近時甚至能隱約感覺到撲麵而來的水汽。
明明是被他拽進水裡,她卻像是渾然不知,關注點全在他身上,聽他回答沒事之後,長長舒了一口氣,開始笑,臉頰上的水順著尖尖的下巴滴下。
「那就好。」
得到了放心的回答,簡從心慢慢從水裡站起來,周圍水波盪漾著暈開。
她站穩身子,又回頭沖傅朝禮伸出了手。
傅朝禮沒理會,自己扶著池壁站起來,喉結滾了滾,問她:「你摔疼了沒?」
簡從心舒著眉:「一點也不疼。」
池水淹沒腳踝,兩個人站在水裡,都還滴瀝著水,模樣挺狼狽地互相看著。
簡從心站著的地方被樹蔭遮擋住一個小角,風吹起時樹葉沙沙,落在她身上的光影也跟著浮動。
薄薄的白色棉布睡裙被水濡濕,帶著微微的透明,清晰勾勒出少女纖細的身形。
傅朝禮薄唇忽然繃成一線,從她身邊經過時,抬起手臂勾住她的脖子,目視前方,「站這兒小心著涼,走了。」
簡從心「誒」了一聲,急急抱著他的月要不讓他走,「我的拖鞋還在水裡!」
傅朝禮一頓,回頭看了眼漂在不遠處水麵上的兩隻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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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簡從心從水裡撈出拖鞋,傅朝禮已經提著滑板走出一段路。
地麵上留著一串腳印,她走路時踩在上麵,發現比她的腳大了一圈。
……所以他才能長那麼高嗎?
望著傅朝禮高瘦的背影,簡從心忽有點兒鬱悶。
視線漫無目的地落向大門口,剛好撞見外頭站著郵局的人,正朝信箱裡投東西。
她忙揚聲提醒:「傅哥哥,有你們家的信,要我幫你去拿嗎?」
傅朝禮停下腳步,頷首等她。
簡從心於是過去取。
寄件人寫的是北初的名字,她走回來想交給傅朝禮。
傅朝禮提了提手裡的滑板:「你打開。」
簡從心點頭,撕開信封。
裡麵不是一封信,而是兩張音樂會的門票。
她低頭端詳的時候,沒有注意到一旁傅朝禮驟然變化的神色。
以為是北初讓他們一起去,簡從心晃了晃手裡的票,問傅朝禮:「好像就在明天,要一起去嗎——」
話音未落,她手裡的票瞬間被傅朝禮抽走。
少年的動作粗暴用力到有些失態,紙張邊緣從簡從心指腹劃過去一下,她縮了縮手,隻覺火辣辣地疼。
「不是我媽寄來的。」
傅朝禮冷聲道,沉著臉將票揉成了一團,手背上青筋用力到凸起,咬著牙,「你不用管。」
簡從心不明白傅朝禮為什麼突然發那麼大火,她能感受到他跟她說話時努力壓抑著情緒,但仍止不住煞氣外湧,冷戾氣息如刀刃般鋒銳。
她撚了撚發疼的指腹,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麼比較好,閉嘴看他。
半晌。
紙團被發泄般用力扔到不知道哪兒去,傅朝禮垂下手,慢慢平靜下來。
他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簡從心,主動開口問:「很想出門嗎?」
簡從心不太明白他的意圖,照實答道:「有點想。」
她來京城也這麼多天了,除了別墅區周邊,還真沒去過別的地方。
「行,」傅朝禮掀了掀眸,走過去開門,「收拾一下,待會兒在這兒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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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
浴室水流聲響了一陣後停住。
霧氣裊裊中,模糊的鏡麵被擦乾淨。
鏡中映出少年一雙冷淡的眼。
傅朝禮月要間係條浴巾,裸著上身,肩膀鎖骨還落著濕噠噠的水漬。
他就這麼站著,直勾勾盯著自己的眼睛,而後伸手,扌莫索出一片剃須刀的刀片。
像是重復過無數次一般,幾乎毫不猶豫地往月匈口劃去,拉出長長一條。
觀察到自己眼底跳動的痛苦情緒,傅朝禮緩緩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有些病態的,滿意的笑。
浴室裡霧氣散去,鏡中畫麵愈發清晰。
少年蒼白的月匈膛上,血痕刺眼。
而那道血痕周圍,還陳列著幾道新舊交替的,淺淡的痕跡。
傅朝禮閉著眼,腦中閃過那張音樂會門票,畫麵不斷扭曲錯亂。
下一秒,他猛地打開水龍頭。
冰涼的水澆在臉上,他撐住台麵仰起頭,大口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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