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噬心(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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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沒了聲音,陰寒的小房間沉寂如冬日冰河,李輕嬋一動不敢動,頭埋得低低的,擱在膝上的雙手交握著,用力到指關節泛白。

淚水無聲滴落,一滴一滴打濕她的手背。

她想起第一次裝病的時候,那時候她十三歲大,雖得了遊方大夫的藥,但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不敢入口,又被看得很嚴,也沒有機會藥鋪找人確認。

然而一日晨間忽被吵鬧聲驚醒,醒來後不見伺候的丫鬟,自己穿好衣服出去,迎來的隻有荀氏身邊的嬤嬤。

嬤嬤掐著尖細的嗓音道:「前麵出了骯髒事情,小姐可別過去了。」

這嬤嬤昨日偷偷動馮嫻遺物,被秋月發現厲聲嗬斥了一頓,現在李輕嬋根本不想理會她,也不想多事,她隻管自己身邊的人,問道:「秋月和秋雲怎麼不見了?」

嬤嬤吊著眼稍低聲道:「秋月這丫頭不知廉恥跟長工私通,被人瞧見時肚兜都沒了……」

李輕嬋那時根本不知道私通是什麼意思,但聽見後半句,心一慌,下意識反駁道:「她沒有!她才不會!」

「府裡下人親眼所見,小姐你年紀小不懂事,不過老爺夫人可不好糊弄……可萬不能叫這丫頭帶壞了小姐。」嬤嬤語氣殷切,一副關懷的樣子,接著道,「夫人說了,既然都不是清白身子了,那就送去樓裡,連著那個秋雲一起,好叫府裡下人都長長眼,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嬤嬤再說什麼李輕嬋已聽不清了,她對嬤嬤說的事情一知半解,什麼「樓裡」更是不清不楚,但聽著她的話就知道不是好地方。

李輕嬋被嬤嬤拽回屋裡,獨自呆坐了片刻,腦內轉了一圈,竟沒能找到一個能出手相助的人。

最終抖著手找出了遊方大夫給的藥粉,就著冷水服了下去。

劇痛從心頭襲來時,她差點直接暈過去,硬是咬著舌尖保持清醒,跌跌撞撞將茶盞全部打翻,鬧出了很大動靜。

這變動引來了李佲致,他原本正因為府中醜事暴怒,這會兒見李輕嬋麵若金紙奄奄一息,也嚇到了。

李輕嬋痛得神智不清,蜷縮著身子央求他,流著眼淚喊爹,求他放了秋月,求他不要賣了秋雲……

也許是動了惻隱之心,李佲致鬆了口,隻是將秋月打個半死趕了出去,秋雲則是被放了回來。

也是那日起,李輕嬋被診出了心疾,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再也沒有機會停下。

過去的百般委屈與心酸無人訴說,李輕嬋回憶著,心裡陣陣揪痛,現在仿佛又回到了那時,她無助地呆坐著,隻是這時她是真的束手無策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還在胡思亂想,聽見了叩門聲,是飛鳶回來了。

飛鳶一聲不敢吭,將妝匣遞給鍾慕期,斂目低眉道:「檢查過了,沒發現夾層。」

李輕嬋已冷靜許多,知曉前路再艱難也得鼓著勇氣去麵對,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

她做了許久的準備,最終也沒抬起頭,顫著眼睫動了一下,才發覺腳下麻木,已沒了知覺。

這時候可沒人關心她了,她雙膝抖著,忍住溢到喉口的□□,伸手去接妝匣。

需要她雙手捧著的飛燕銜枝的妝匣,被鍾慕期一隻手就托住了。

鍾慕期並未將妝匣給她,直接在手中打開,四處扌莫索了下,隻聽「哢噠」一聲,妝匣底部彈出一個小小的夾層,裡麵藏著幾個小紙包。

「給我!」孟梯雙眼發光,快步上前拿起,三兩下拆開,輕輕嗅了嗅,愣住,「怎麼是這個?」

他不信邪,又用手指沾了一些,餵進口中。

細細品了會兒,孟梯呸呸吐出,罵了句髒話,驚道:「噬心草!怎麼會是噬心草?」

見李輕嬋通紅的雙目滿是茫然,他又尖聲道:「吃了這東西你竟然還活著?」

噬心草是一種毒草,通常長在偏僻的山裡,劇毒,人若是誤服下去,運氣不好的直接心髒絞痛活生生疼死,運氣好的也能活下去的一兩個,但萬不能再碰第二次。

孟梯解釋完,李輕嬋也嚇呆了。

「……你的心疾是用這東西裝的?」孟梯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沖擊,一把推開木桌,擠到李輕嬋眼前,指著掌心的藥粉反復與她確認,「你真的服用的這個?服了三年餘?」

李輕嬋戰栗著倉皇點頭。

「竟然沒死……那毒呢?毒是哪來的?」

李輕嬋心裡陣陣後怕,此時一點兒也不敢隱瞞,顫著嗓音道:「這個是毒嗎?我、我不知道……大夫說、說是腹痛的藥,我才用的……」

話到這裡,鍾慕期才懂了,她還是不知道自己身上有毒,以為孟梯說了半天的毒是指她心疾的事情。

但不知道也好,她不知道,那她就是無辜的。

鍾慕期眼神軟了幾分,仍看著她,但一聲都不出。

孟梯也發現兩人說的話不在同一條線上,他看了鍾慕期一眼,轉過頭來道:「用了一次發現不對你不知道停?你是真想死啊?」

他看李輕嬋的眼神越來越不對,覺得這姑娘八成腦子不好使。

可在李輕嬋看來,昔日種種委屈與艱難,哪能盡數告知他人?他人又如何能感同身受?

她咬了咬舌尖,半晌,淒婉道:「停不了了……」

孟梯一言難盡地看著她,又問:「還有別的藥呢?」

「沒有了。」李輕嬋搖頭,「隻用了這個。」

「真的隻瞞了這一個?」

他的一再確認讓李輕嬋難堪,但是是她說謊在前,怨不得別人不信任,她聲音越來越低,幾乎聽不了,「真的沒有別的了……」

「諒你也不敢再多用別的。」孟梯哼笑著,頓了一下,雙目一亮,又恍悟道,「原來如此……噬心草性子霸道,壓住了你身上的毒,兩種互相作用,才讓你僥幸活了下來……原來如此!」

李輕嬋聽他提了幾次「毒」了,先前一直以為他說的毒是指致心疾的噬心草,又聽他這麼說,驚詫不已,眼淚都忘了流了,茫然道:「什麼毒?」

「傻子!你以為你這段時間為什麼一直昏睡……」孟梯大聲嘲諷,「你是被人下了毒!劇毒!會死的那種!」

李輕嬋徹底傻了,她想起鍾慕期先前說過的那些,一時心跳加速,滿是淚痕的臉第一次抬了起來,愣愣地看向鍾慕期。

「是真的。」鍾慕期俯身看著她,見她雙眸帶淚,神色彷徨孤寂,仿佛易碎的脆弱琉璃。

他冷聲道:「先前說什麼藥性相沖才會讓你沉睡是假的,中毒才是真,很詭異的毒,無藥可救。」

「毒……」李輕嬋茫然重復。

鍾慕期望著她呆愣的雙眸,在那裡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心中柔軟,說出的話卻一點都不溫柔,冰冷道:「但是這毒會受心緒影響也是真的,四肢發冷、感覺遲鈍都是毒發的症狀,然後肢體慢慢潰爛,一點點感受著自己死去,都是真的。」

一旁的孟梯做出怪異的表情,瞅了瞅他,皺起了臉。

鍾慕期仍漠然地恐嚇著,「依你現在的樣子,不出三日,手腳就得出問題。」

李輕嬋呆愣眨眼,然後低頭,動了動腳,沒能挪動,除了一陣麻痹感之外,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她方才一直以為是自己久坐不動腳麻了,現在心頭巨震,登時落了眼淚,淒聲道:「我不要這麼死!我不想死,表哥——」

邊說邊朝鍾慕期伸手,兩手抓著他胳膊,仰著小臉,哭喊著道:「我知道錯了,表哥你救救我,我不要這麼死去!」

「我什麼都聽你的,我再也不撒謊了……嗚嗚嗚表哥……」

她哭哭啼啼,淚水模糊了雙眼,看不清鍾慕期的表情,隻知道他沒有任何動作,既不扶著自己,也不開口安慰。

李輕嬋現在是毫無依靠,她不想死,更不想重新回到荀氏手底下,回憶著遇見鍾慕期之後的事情,知道他對自己很照顧,便使勁求著他。

「表哥你看看我……」哭得淚水漣漣,李輕嬋胡亂在臉上抹了抹,攀著他的小臂試圖站起來,可是雙腳麻木使不上勁。

反正都被抱過好幾次了,不差這一次。

她這麼想著,也不知哪裡來的勁,硬是撐起了身,朝著鍾慕期撞了過去,雙臂摟著他的月要把自己埋進他月匈口,哭唧唧道:「表哥,我不是有意騙你的,我以為那個藥停了就沒事了……」

鍾慕期任由她動作,始終沒去扶她一下,李輕嬋心裡沒底,但現在她沒有任何辦法,隻能不停地喊他,企圖讓他心軟。

「為什麼要裝病?」鍾慕期垂目看著她頭頂,感受著她的身軀,不帶任何情緒地開口了。

此刻李輕嬋根本顧不得什麼臉麵,啜泣著道:「小弟把我娘留給我的東西搶走摔了,我去找爹,他說小弟不懂事,還讓我別添亂……嬤嬤進我屋裡翻我東西……她們陷害秋月,要把她賣進樓裡……都欺負我,沒有人幫我,我想我娘……」

她嗚嗚哭著,說得亂七八糟,毫無邏輯,說的也盡是些小事,可這些小事湊一起,卻讓她的日子舉步維艱。

「我想裝病讓我爹看看我,我想讓他心疼……」

說到這裡,李輕嬋感覺鍾慕期動了,被自己抓著的手抽了出去。她心一慌,眼淚流得更歡了,驚慌抬頭喊:「表哥你不要生氣,我……」

她正說著,感覺月要上被人攬住,隔著淚眼看不清鍾慕期的表情,隻聽見了他的聲音,他說:「隻要你以後老老實實,什麼都對表哥說,表哥就不生氣。」

李輕嬋聽他聲音恢復了溫和,心中酸脹,眼淚嘩嘩地流,不可置信地問:「表哥你、你真的不怪我嗎?」

鍾慕期未答,攬著她想讓她坐下,方一動,李輕嬋就驚叫出聲,「腳、腳不能動……嗚嗚嗚表哥我的腳要壞了……」

「忍著。」鍾慕期說著,將她橫抱起,讓她重新坐回自己懷中。

這一動作帶得李輕嬋麻木的雙腳直打顫,弓著腳背,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鍾慕期一手抱著她,一手伸向她腳腕輕輕給她揉著,道:「以後再有人欺負你就跟表哥說,表哥給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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