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六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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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第一個切身體會到這種感覺的人,是記者李雅怡。

在和報社領導商量過以後,準備趁熱度放出下半段視頻的李雅怡,注意到相關新聞的話題閱讀量已經有六七千萬了,而且還在持續上漲。

她頭一次經手熱度這麼高的新聞,內心激動之餘,無端地想起了一周多前和裴清沅的那段對話。

那天的采訪正式結束的時候,李雅怡曾經征求過裴清沅的意見:「我打算在出文字稿件的同時,也放一段采訪視頻,視頻剪好後會提前發給你看一看,你覺得可以嗎?」

她以為這個看起來對絕大多數事情都興致缺缺的省狀元會簡單地回答行或不行。

沒想到裴清沅給出了第三種答案。

「先出文字稿,視頻慢慢放。」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很淡,卻有種不容置疑的味道。

李雅怡先是被這份難以形容的篤定震住了,隨即靈光一現,想到了這樣做的好處。

——這份會登在報紙上的新聞稿必然是正經又刻板的,而視頻本身卻有一種很難用語言表述清楚的詼諧和敘事性,如此鮮明的反差再加上在兩種媒介上傳播的先後時間差,或許意味著極佳的話題性和傳播潛力。

所以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當時她沒有多想,還為自己臨時想到的這招而沾沾自喜。

可在當下這種完全超出預期的傳播力度麵前,李雅怡心裡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個奇異的念頭。

裴清沅在回答她那句話的時候,是否已經預料到了這一刻呢?

在短暫的出神之後,李雅怡深吸一口氣,重重地按下視頻博文的發送鍵。

她不知道答案,也不準備去向本人確認。

新聞報道的力量來源於確定的真實,而人物故事的魅力卻來源於諸多事件被客觀呈現後,主觀意圖的恰當留白所帶來的不確定性。

她更想和其他許許多多的普通網友一樣,在這則本該平淡無奇,實際卻充滿了新奇、反差、復雜情緒的人物采訪裡,尋找自己最喜歡的那個答案。

最新發布的標題為【對a省高考狀元裴清沅同學的采訪視頻(下)】的視頻出現在許多網友的首頁。

無數人期待地點下播放鍵。

視頻從攝像大哥好不容易鎮定下來的鏡頭開始。

驚魂未定的李雅怡在電光石火間想起了裴清沅當時被保送的專業,當即開口道:「這是一個智能機器人嗎?」

她問完這句話後,已經迅速恢復了很有職業素養的含笑姿態,身邊的攝像大哥也看似無事發生地專心錄著像。

裴清沅應道:「嗯。」

李雅怡感覺自己見到了曙光,連忙順著問下去:「這是你自己製作的機器人嗎?」

「是。」

省狀元的回答從兩個字又進化成了一個字,李雅怡咬咬牙,決定大膽地從這個奇奇怪怪的機器人身上入手。

怕ai識別不了,她特意字正腔圓道:「你好,你有什麼功能呢?」

糖豆機器人的響應速度不是很快,但聲音還算流暢:「我有很多功能哦。」

這個答案頗有製造者的風範。

李雅怡觀察著它相當精密的機械長腿,試探道:「你會跳舞嗎?」

「會哦。」

李雅怡眼睛一亮,攝像大哥熟練地切到了特寫鏡頭:「可以跳個舞看看嗎?」

結果糖豆機器人竟然一本正經地拒絕道:「不能。」

完全沒想到會得到這個回答的女記者和攝像大哥麵麵相覷,有點不確定地再次開口:「……為什麼?」

「因為沒有輸入密碼。」

它一板一眼地說完這句話後,連橢圓身體上閃爍的彩光也一並暗下去了,似乎進入了休眠狀態。

李雅怡懵了,她左看右看,沒發現這個機器人身上有任何能手動輸入密碼的地方:「這不是已經能正常對話了嗎?怎麼還要密碼?」

旁邊的攝像大哥清清嗓子,忍不住開口試了一個經典聲控密碼:「芝麻開門?」

李雅怡:……

還好這個機器人一動不動,沒有給出任何反應。

……她為什麼要說「還好」?

在兩人投來的茫然目光裡,省狀元總算主動了一次:「密碼是它的名字,準確報出密碼後才能進入無限製的自由互動模式,現在隻是待機模式。」

李雅怡簡直有點感動地聽他說完了這個長長的句子。

她迫不及待想跟這個構思特殊的機器人進行互動:「那它叫什麼名字?」

「抱歉,不能告訴你。」

李雅怡剛剛產生的感動在眨眼間被粉碎。

在她很想問原因又深知自己肯定問不出原因的惆悵神情裡,裴清沅解釋道:「這是一款一對一的智能交流型機器人,在擁有者為ai設定名字後,程序會自動激活這兩種模式,以名字作為密碼來實現一對一的設計理念,所以我不能擅自告訴你擁有者為它起的名字。」

李雅怡沒反應過來:「難道你不是它的擁有者嗎?」

「不是。」裴清沅說,「我把它送給朋友了。」

「你還給自己製造了另外的機器人嗎?」

「沒有,它是唯一一個。」

休息時間結束,李雅怡盯著自己在筆記本上重重圈出的「朋友」兩個字,鬥誌昂揚地繼續這次采訪。

一個沒有經歷過係統性專業教學的高中生,能獨立製造出這個相當精致的智能機器人,本就是件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事。

更不可思議的是,他居然把這個親手製造的機器人送給了朋友,至少是將很重要的命名權交給了別人。

從短暫的接觸裡,李雅怡已經勾勒出自己對這位新晉高考狀元的初步印象:智商極高,天資卓越,但性格偏冷,對很多人和事都缺乏興趣,十分符合常人認知裡對天才的定義。

她判斷這位朋友會是接近采訪對象內心的一個切入點。

在接下來的采訪過程中,李雅怡按照常規的提綱,詢問一些關於學校、家庭、朋友的問題,同時不動聲色地將重點引向那位朋友。

即使以采訪稿的篇幅長度,不太可能提及其他人,她依然想問。

這是出於她個人對眼前高中生的好奇心。

而且她真的很個模樣奇特的小機器人到底叫什麼名字,又會跳什麼樣的舞。

帶著滿腔探究欲,李雅怡不斷地在筆記本上記錄著什麼。

盡管裴清沅話不多,但還是配合地回答了她每一個問題。

可李雅怡在收集到越來越多的回答後,心情也隨之變得復雜難辨。

果然如她所料,隻有在提及朋友的時候,裴清沅的回答會長一些。

雖然大多是一些類似「教會了我很多事」、「對我幫助很大」的模糊答案,沒有透露任何與朋友身份有關的信息,但李雅怡聽得出他話語裡的認真。

她發現那對不在家的父母,在裴清沅的話語裡也完全缺位。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玄關處並未擺著兩雙分別屬於父親和母親的拖鞋,她和攝影同事穿的明顯是為客人準備的新拖鞋。

在這場心情跌宕起伏的采訪即將結束前,再次認真打量這間溫馨客廳的李雅怡,看見那些隨處可見的可愛裝飾品時,心頭已有了截然不同的感受。

采訪中,她暗暗確認了裴清沅本人對這些物件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喜好,可他卻任由這些東西安靜地待在四周。

會跳舞的糖豆機器人是他送給朋友的禮物。

那些與糖豆機器人風格相似的小玩意,會是朋友送給他的禮物嗎?

誰是先伸出手的那個人?

身處在這個主人與陳設顯得既矛盾又和諧的家裡,浸沒在所有看似毫無關聯的細節和碎片裡,李雅怡漸漸拚湊出了一個她理解中的答案。

在某個瞬間,她幾乎拋開了記者的身份,僅僅以見證者的口口勿,純粹好奇地發問:「你喜歡朋友給機器人起的名字嗎?」

「喜歡。」

這是表情一直疏離平靜的狀元,告訴她的第一個隱隱帶著笑意的答案。

所以李雅怡在頃刻間便決定好了最後的提問。

「在你看來,這位朋友在你迄今為止的人生中,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呢?或者說,這段友情對你來說有著怎樣的意義?」

話音落地,李雅怡和攝像同事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等待他的答案。

驟然安靜下來的屋子裡,裴清沅仍然平靜地直視著前方架起的攝像機,透明的鏡頭外,他看見無數金色的塵埃在屋內充盈的光線裡起伏浮沉,看見漸漸流逝的過去與倏忽將至的未來。

這個問題讓他想起故事開始的那一天。

裴清沅一直記得初見時季桐對他說的話。

——你生活在一本小說裡,起初擁有不那麼盡如人意的身世遭遇,但在我的幫助下,你將會改變命運,一步步走上人生巔峰……

他生活在一本小說裡,擁有既定的命運軌跡,這本該是一件恐怖的事。

可是開始時他慶幸於那個小小身影的突然出現,忘了要恐懼,到後來,點點滴滴的相處碎片逐漸填滿空洞蒼白的生活,再也分不清小說與現實的界線。

於是裴清沅接受了所有季桐告訴他的事,也接受了所有已到來和將到來的命運。

他喜歡生命裡這些真實又生動的日子。

與其他人唯一的不同大概在於,作為小說裡承載了逆襲宿命的角色,他注定要被看見,被越來越多的人看見。

他不是一個喜歡被陌生人注視和揣摩的人。

但裴清沅想,這或許就是天降好運將他帶離泥潭的代價。

他同樣接受了這一點。

至少他有自由的思維,可以主動選擇在什麼時候、以什麼樣的姿態被看見。

所以裴清沅選擇這一刻。

采訪將要結束,接下來,一切都會流向不確定的未知,他能猜到人們會被什麼樣的事物吸引,但永遠猜不中他們投來的視線裡會染上什麼樣的情緒與色彩。

他不想去猜測旁人會如何看待自己,也不太在乎可能由此而生的種種紛擾。

他隻是在用自己習慣的方式回答每個問題,誠實地呈現著此刻真實的自己與周遭的一切。

那是一個遇見季桐後才慢慢成型的家。

和一個從那以後才開始存在的裴清沅。

在這陣顯得有些漫長的寂靜中,李雅怡沒有了采訪最開始時從期待到不知所措的微妙情緒,她隻是安靜地等待著。

她想,這大概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與那位朋友的來往,對始終獨自坐在這裡少言寡語的采訪對象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

寬敞的陽台將日光都攏進室內,客廳到處都漫著光,等得有些出神的李雅怡看見手中的圓珠筆在筆記本紙頁上映出一道斜斜的影,光影錯落閃耀,她又看見堆著毛茸茸玩偶的柔軟沙發裡有一隻小小的黑白陶瓷貓,被照得很亮。

她看見那抹明亮的黑白落進采訪對象的眼睛裡,於是他不再看鏡頭,垂下眸子,睫毛顫動,似乎小心地鎖住了一個旁人永遠無法窺見的秘密。

等待許久的答案響起時仍帶著熟悉的冷淡,可恍惚間,李雅怡卻仿佛從這道聲音裡聽出了無數潛藏翻湧的情緒。

「那是我生命裡最幸運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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