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秋容(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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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識?」

聽到王憐花的話,巽風腳步一停。陸小鳳這個名字,有點耳熟,林平之說過。

王憐花道:「有過幾麵之緣。」

林平之倒不意外,王憐花在東南西北四方武林叱吒風雲,認識同等層次的人沒什麼可奇怪的。

隻是前方那個紅袍男人的姿勢相當不雅觀,他自己顯然也不太舒服,卻沒有把手腳放下來改變這個狀況。

「他好像是,不能自己動?」林平之上前幾步看了幾眼,語氣帶著幾分不確定。

紅袍男人的臉是朝著外麵的,在有人走上來時就看到了林平之他們,瞧見王憐花後,他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置信的存在,一雙眼睛驚恐瞪開,嘴張大成圓,塞進雞蛋去都不在話下。

他瞧見越來越近的林平之,臉色焦急起來,瘋狂眨眼示意林平之不要過來。嘴巴一張一合做著口型,似乎要告訴後麵的王憐花什麼。

「別、過、來,這裡、有鬼?」王憐花順著他口型拚了句話,挑眉一笑,「陸小鳳,你終於踢到鐵板了。」

小老板說這裡有鬼,雖然他看不見,但可真是有鬼,還是一些年輕貌美的女鬼。陸小鳳這個沒節操的家夥,該不會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存在吧?

林平之有些糾結:「他……真的是那個陸小鳳?」

那個交友滿天下,善於被麻煩找上門也善於解決麻煩的陸小鳳?初次見麵,感覺有點超出他的想象。

巽風道:「我管他是哪個陸小鳳,擋道了。」

他手指微微動了動,那緊貼在窗欞下的紅袍男人渾身一僵,就著這個姿勢栽到草叢裡,驚起一片花木。

「誰在外麵?!」

他們原本說話的聲音並不大,屋中讀書的書生沒有聽見,而那些女鬼們沉迷在書生為她們念書的聲音裡,也沒分心發覺有人進了別院。

直到紅袍男人從牆麵脫落下來。

「我去看看,你們繼續。」

最前麵一位秀麗脫俗的女子皺了皺眉,從窗外的風中嗅到不一樣的氣息。

「那就有勞秋容姑娘了。」念書的書生微微應聲,和餘下的女鬼們相視一笑。

「陶哥哥,繼續給我們念書嘛。」

離書生更近一些的貌美女鬼嬌聲請求,隨著她的笑容,麵上綻開一對酒窩。

書生寵溺一笑:「好好,小謝別搖我。」

秋容朝著書生微微點頭後,起身飄出窗外,盤起的發絲被微風吹走幾縷,露出一顆小小淚痣。

她愕然發現窗下原本被她施法定在牆上的紅袍男人竟然掙脫了束縛,此時滾落在庭院花叢中,手腳已經能自由行動。

秋容微微蹙眉,心裡隱隱覺得有什麼超出她的掌控,抬手撚指就要打出法術把那個膽敢跟蹤陶望三來到別院的男人徹底趕出去。

若非怕連累陶望三,她早就把這個男人解決點了。

秋容明眸之中閃過一絲紅光,她仿佛已經看到那紅袍男人被丟出十裡開外的慘狀。

而法術打在他身上,卻什麼都沒有發生。

她這才感到一絲不對。

存在於靈魂深處的某種本能被喚醒,秋容下意識抬頭,對上一雙泛著寒光的紅瞳紫眸。

她沒有發現她自己在微微發抖。

「呸呸,王憐花,別站那裡看戲,你還不來搭把手?」

紅袍男人,也就是陸小鳳在花木裡滾了好幾圈,這才發現自己被莫名固定住的手腳可以動了,大喜之下蹦噠起來,又因保持一個姿勢太久手僵腳僵,剛蹦起來就一頭栽進草地裡,近距離接觸到青草的芬芳。

吐出嘴裡的泥土草木後一抬頭,就瞧見銷聲匿跡許久的王憐花正搖著折扇,好整以暇看著他。

他身邊帶著的那俊俏公子,此刻正雙手抱臂,靠在柱子上看著他。

「我說陸小鳳,你這麼大個人了,還不能自己起來?」

王憐花調笑道,勉為其難微微俯身,朝他遞過去一隻手。

林平之見狀,頗為不忍閉上了眼,不去看接下來必然會發生的事情。

陸小鳳抓住王憐花的手勉強站起來,可惜還沒站穩,王憐花猛地把自己手一抽,力道大得讓陸小鳳控製不住一個跟頭,又撲倒了地上。

「王憐花,你好毒。」

陸小鳳整個人趴在地上,巍巍顫顫舉起一隻手,抖著聲音批判千麵公子的惡毒心腸。

王憐花笑容燦爛:「謝謝誇獎,我確實很毒。」江湖皆知千麵公子醫毒雙絕,可惜陸小鳳似乎理解得不夠透徹。

「不就是喝你一壇桃花酒,你至於記仇到現在?」

陸小鳳就著這個臉撲在草地裡臀部高高撅起的獵奇姿勢重新運轉內力,不消一會兒,他冰涼四肢重新有了知覺。

感受到自己的血液還在軀體裡流淌後,陸小鳳才把自己從草地上弄起來,換了個姿勢靠著欄杆做好。

王憐花冷笑:「我向來記仇,你今天才知道?」

那是他給自己精心準備的扳倒沈浪慶賀酒,還沒開封就被陸小鳳這廝偷挖出來乾了,結果他後麵再也沒有贏過沈浪。

都是陸小鳳的錯!!!

莫名感受到了某種強烈怨念,陸小鳳縮了縮頭,果斷轉移話題:「這小哥好生俊俏,你從哪裡騙來的?」

王憐花道:「福威鏢局。」

陸小鳳手指一顫:「他就是林平之?」

福威鏢局因《辟邪劍譜》闔族俱滅,隻有一個少主林平之逃出來的消息早就傳遍武林,引起軒然大波。

「你說呢?」王憐花搖著扇子,笑得神秘莫測。

陸小鳳服了他了:「你知道外麵現在什麼情況,還敢帶著他出現在福州城?」

江湖上刀光劍影不假,但在朝廷的管控下至少還算平穩。但福威鏢局滅門,連帶鏢局弟子家眷也一並被抹殺,加起來上百口人這件事,遠比十二年前萬家生佛,後來的快活王柴玉關聯合雲夢仙子以藏寶圖之說於衡山做局,坑害一眾武林高手這件事更得朝廷關注。

後者不過尋常武林廝殺,前者卻是實打實上百個出身清白的良家百姓。

陸小鳳知道這件事早就在六扇門掛了號,甚至上達天聽。

遠的不說,福州可還有六扇門的人在暗中查訪。光陸小鳳知道的,還有那四大名捕之首的「無情」捕頭坐鎮於此。

更不要說那些得知此事的江湖宿老,有的是真心想要為林家找出凶手,也有的是暗藏某種不可告人的心思,但不管是哪一種,他們都在找林家遺孤。

以王憐花消息之靈通,他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竟然就這麼大刺刺帶著林平之回到福州來,簡直是自找麻煩。

「林公子若是信得過我陸小鳳,便可與我去尋無情捕頭。」

陸小鳳張嘴,最後隻簡單說了一句話。

以林平之的遭遇,他未必還會信江湖人,這個時候朝廷中人就比他更能讓林公子放心,何況那可是無情。

林平之麵上浮現一絲細微笑意,他聽得出來陸小鳳的善意。

對方在得知他身份時除了有點驚訝,眼中並沒有他見過的那些仇人的看他時的貪婪。

應當是個名副其實的好人。

「多謝陸大俠好意,林平之心領了。」他還是搖了搖頭,「平之現在一切都好,自會尋機會去見無情捕頭。」

他的消息是真的不靈通,若非王憐花,他也不知道京都長安的四大名捕之首,那位無情捕頭會親自來查他家的案子。

其實哪怕陸小鳳不說,他這次也打算主動去找對方的。

父親說他當年走鏢時曾得四大名捕相助,那都是真正的好人。他的江湖經驗不夠,信任父親的眼光是理所應當。

「嗯?你要去找誰?」

陸小鳳身後忽然傳來一道幽幽聲音,他瞳孔猛得一縮。

什麼時候這裡出現了別人?

糟了,見到王憐花這廝太震驚,一時忘記這別院是真的有幾分古怪,可能真的有鬼。

想到那個揮手就把他卡在窗下的漂亮姑娘,陸小鳳隻覺得渾身哪裡都疼。

他又覺得哪裡不對,剛剛那是個女鬼,怎麼現在這話聽起來是個少年人的音色?

巽風從窗口走過來幾步,道:「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

陸小鳳僵硬轉過頭來,脖子「哢哢哢」地響。

他看到一個約扌莫十四五歲的少年人站在他身邊,玄底金紋圓領袍,月要間掛著一雙黑鞘唐刀,裝飾得相當金貴。

少年有一雙頗為異域風格的異色瞳孔,麵容倒是明顯的中土風格,是他迄今為止見過最好看的臉。隻是臉頰實在沒什麼血色,在月光下更顯得蒼白。

「這位……小公子……」

陸小鳳結結巴巴開口,心想我可是豁出去了王憐花你還不帶著林公子跑路——?

嗯?

隻見王憐花那廝笑得像朵花一樣燦爛,張口就說:「小老板,林平之隻是想回他老家看看。」

「哦。」巽風點點頭,語氣十分認真,「那你陪他去吧,我在這裡還有事情要做。等我辦完了就帶你們回去。」

言下之意,這間別院的事情你們不要跟上來,我搞定這院孤魂野鬼後領你們回客棧。

這一問一答,陸小鳳再傻也知道他們是一夥的。他目光悄悄往地麵一掃,正好瞧見這幽艷少年腳下一道狹長黑影,頓時把心放了下來。

有影子就好,有影子就好,有影子就代表這個不是鬼。

他麻溜蹦到王憐花跟前,試圖去拍王憐花肩膀被王公子嫌棄地避開。

陸小鳳也不以為意,笑嘻嘻道:「不介紹一下?」

王憐花不答,隻見巽風看了林平之一眼,轉身就往那個書生搖頭晃腦念書的房間而去。

巽風說了兩遍要他們先走。

林平之微微點頭,隻道:「平之有些關於…的問題,想要請教陸大俠一番,可否移步?」

陸小鳳回頭看了看那仿佛能吃人的房間,猶疑道:「若你換個時間,我肯定樂意為你解答,但現在……我可不能讓個小娃娃單獨留下。」

王憐花折扇敲了敲手心,漫不經心道:「人家留下是術業有專攻,你留下乾嘛?」

陸小鳳眼神一閃:「這麼年輕?」

「誒,這一行不是向來越年輕越好,越年長越好?」

陸小鳳想起他在薑侍郎府上見過的那位田道長,深刻道:「英雄所見略同。」

既然他們都放心那個小娃娃留下,想來也是肯定對方手段。何況王憐花可不是什麼善茬,卻對那小娃娃態度那麼好。

嘿,可真有意思。

陸小鳳被勾起了好奇心,與王憐花林平之一道出了門。

巽風獨自走進那個被當做教書場所的房間,那裡,已經顯露出厲鬼模樣的秋容把其餘眾鬼和唯一的活人擋在身後,正惡狠狠盯著他。

「秋、秋容姐姐,這是怎麼回事,他是誰,你怎麼這麼怕他?」

秋容身後傳來一道自以為壓的很低的聲音,帶著濃濃的不解和聲音的主人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恐懼。

秋容硬下心腸:「小謝閉嘴!」

這個少年太危險了,她壓根就不能與他對視,似乎靈魂深處銘刻著對他的某種戰栗。

有著一對漂亮酒窩小女鬼委委屈屈退下:「知道了,秋容姐姐。」

巽風沒打斷她們的話,等到對麵安靜下來,才道:「你不想去輪回,也要讓她們不能輪回?」

秋容麵色陡然一變。

「這位小公子,你此話何意?」

那個書生終於想起自己一個大男人,躲在一群纖弱女子…女鬼身後,很是有礙他男子氣概,方才往前走了走,有模有樣拱手問道。

嗯,也沒有走出秋容身後。他畢竟是這裡麵最了解秋容本事的人。

巽風沒搭理她,隻繼續問:「為何不讓她們遵循本能,前往城隍廟等待陰差帶她們去輪回?你可知不入鬼門,你們最終會徹底消失。」

秋容不為所動:「我才不信你們這些臭道士,誰知道是不是你胡諂一個理由讓我們相信,好用我們給你的捉鬼生涯添一筆功績。」

巽風皺眉:「我不是道士。」

秋容冷笑一聲,「你不是道士,怎麼能看見我們,難不成還能是鬼差?」

眼前的少年是活著的,必不可能是陰間鬼差。她們在這別院等了這麼多年都沒有鬼差前來引渡,誰知道對方打什麼心思。

巽風道:「你真的確定不讓她們去最近的城隍廟?」

「你可知人死為鬼,鬼死為聻,聻死為希,希死為夷,夷死為微,等到你們死成微了,這世間就再不會有你們存在。」

聽到這話,秋容身後的女鬼們頓時花容失色,她們麵麵相覷,皆看到對方眼中的無措。

她們從來不知道這件事。

顯然,秋容也不知道。

她死後一直在別院從未出來,一身怨氣仿佛天生自帶,讓她輕而易舉修成厲鬼,成為陸陸續續來到別院的女鬼的領袖。

她拒絕聽從潛意識,認為去城隍廟會被道士打散,後來的女鬼信她聽她,便也主動拒絕前往。

巽風看著眉麵容隱約帶著偏執的厲鬼,眉眼漫上一絲悲憫。

「你怨氣深厚才能修成厲鬼,她們怨氣不如你,修為亦不如你,很快就要化成聻。聻就不能輪回了。」

等到化希再化夷,無味無聲亦無形,天地便再無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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