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海港（五）（1 / 2）
班納醫生有一雙柔軟到堪稱軟弱的眼睛，就藏在鏡片後麵。口紅的顏色有點深，淺淡溫柔的顏色更適合她，但深紅的唇色也不會讓她顯出攻擊性，隻是襯得她臉色蒼白，沒什麼血色。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她的聲音，傳入耳中便覺得心頭陰霾一掃而空，和昨夜遇見的戴史萊克綠怪頭套的黑醫聲線一模一樣。
蝙蝠係的多疑在迪克心裡拉響警報，從懷疑選擇預約心理谘詢師時被安排選中布魯茜，到懷疑昨晚被算計追蹤聚眾圍捕黑醫的幫派成員，懷疑黑醫故意接近夜翼獲取信息，懷疑布魯茜刻意試探格雷森秘密身份。
「怎麼了，格雷森先生？」
清朗溫柔的聲音如軟和的天鵝絨枕頭輕輕敲打額頭，迪克的警戒等級瞬間被拉低一級，繃緊的嘴角放鬆成輕快的弧度，不知不覺跟隨布魯茜的指引進了屋，在舒適得恰到好處的單人沙發上坐下，看著布魯茜端來兩隻盛著茶水的玻璃杯。
最容易收集指紋的道具——玻璃杯，出現了。
這人絕對是在懷疑試探自己的身份。
迪克如此肯定，對明顯不懷好意的指紋收集器充滿防備，剛想擺手拒絕，就聽見布魯茜說：「這是剛泡的薄荷茶，如果格雷森先生不喜歡，我可以換成別的飲料。」
「謝謝，我可以喝薄荷茶。」
迪克立馬改變主意，接過茶水淺酌一口，一臉愜意。
指紋什麼的，進門時就留在大門把手上了，在這裡繼續遮掩已經沒有用了，還不如坦盪一點。也許他可以自稱夜翼的裝備維修師。
迪克一邊這麼得過且過地打算著，一邊與內心的疲倦懈怠作鬥爭，掙紮著打開微型錄音機。
他認為布魯茜的聲音裡肯定有某種能影響人心的東西，不能讓她繼續占據談話主導位。
「班納醫生，你可以聽我講講我的煩惱嗎？」
布魯茜的目光在對迪克使用鑒定給出的結果反饋上極快地一掃而過。
【迪克格雷森】
【健身教練，很適合他的職業，通宵未眠卻沒有黑眼圈（嘖），對你的態度正在防備抵觸和放鬆信任間反復橫跳】
「當然，以你感覺最舒服的方式進行」，布魯茜坐在迪克斜對麵的單人沙發上，坐姿端莊優雅又並不顯得死板，臉上依舊是那副看了便覺得溫暖可親的微笑，語氣裡帶著幾分鼓勵的意味「我可以做任何你需要我做的事，也可以扮演任何你需要我成為的角色。」
迪克腦袋木了一下，預先捏造好的情感問題被完全拋之腦後，這段時間一直折磨他的真實不受控製的順著喉嚨湧了出來：
「我有一個兄弟，我們的關係有點緊張，他是在我離開監護人獨立生活的這段時間裡，監護人又收養的小孩。但我們的關係也沒有太糟糕，在我和監護人的關係緩和後，我和他也會一起出任……出去玩。」
「前段時間，一起事故奪走了他的生命。而我不在，b…監護人他沒有告訴我，沒有任何人通知我。」
「我兄弟離開的時候我不在他身邊，他的葬禮上也沒有我，我甚至不知道他出事了。」
「直到我回到哥譚，看見他的墓碑。」
迪克向前俯身，低著頭，手臂擱在大腿上，手掌回勾握緊拳頭。
「我感到很憤怒，和監護人打了一架，有史以來最激烈的一場。但憤怒沒有消減。我又回了海文，總想找地方發泄，於是我越來越沉迷於一些活動，忘了我的約會、忘了我的顧客、忘了我應當擁有怎樣的正常生活……我的社交、工作、生活全完蛋了。」
布魯茜的視線掃過因迪克俯身而敞開的t恤領口，看見了纏緊月匈腹部的繃帶，和一些不太像生活中的小意外能製造出來的猙獰疤痕。她觀察著迪克結實流暢的肌肉，想起他在預約心理谘詢的個人信息表上填寫的職業為健身教練。
她以前在畫室打工學習過，見過畫室為臨摹人體肌肉雇傭的健身模特，有過一些交流了解。為追求符合個人審美、更富有美感和力量感的肌肉，健身者執行的鍛煉計劃往往有所偏重，有鍛煉的重點部位，也有疏忽的薄弱部位。而迪克的肌肉，很勻稱，沒有說為了美感就刻意針對某處強化訓練，均衡發展，很漂亮的肌肉建模，如果他願意，完全可以成為畫室最受歡迎的人體模特。
至於迪克提到的沉迷於某些活動而搞砸了正常生活……她猜那些活動不太合法。
看看迪克那緊繃的肌肉，看看他那身材狀態，首先排除那些讓人頹廢、吞噬精氣神的活動。
她又看了眼迪克不經意間露出的傷，將猜測往暴力刺激的體能活動上靠。她注意到迪克眼睛裡的紅血絲，是過度疲憊、缺少休息導致的身體亢奮代償。
猜測範圍縮小到夜間。
憤怒總是通過攻擊破壞的方式釋放，即使是自我溶解消化也是向內攻擊的一種。
將所有線索聯係起來，關鍵詞限定為，夜間的暴力對抗性運動。
布魯茜掐斷自己的推理聯想。
這是座荒誕到超乎她想象的城市，即使迪克半夜參加□□拳、角鬥場、又或者什麼用身體痛苦舒緩心理壓力的灰色活動，都不會太稀奇，也與她無關，不在心理谘詢師需要了解的信息範圍內。
布魯茜攏了攏手指，把注意力拉回眼前的談話，和煦溫柔地詢問：
「你多久沒有睡個好覺了？」
迪克愣了一下，「自那件事後吧。」
「介意我放點背景音樂嗎？」
迪克沒拒絕，下意識調整狀態坐直，但沒坐實，腿繃著勁，本能地警惕布魯茜的行為，看著她起身打開電腦，控製藍牙音響播放女聲誦讀。
是布魯茜的聲音，沒有任何聲調起伏地誦讀著韻腳玄妙的不明語言，如流淌清泉洗滌心田，所有的煩躁怒火都被撫平，迪克進入到一種平心靜氣、萬物皆空的狀態，仿佛身處除自己之外空無一物的蛋清色空間裡，不知不覺從重心靠前的預備起身姿勢漸漸變成向後陷入軟綿綿沙發靠背的半躺。
「他睡著了」，係統通過植入耳麥告訴布魯茜。
布魯茜用手機打字回復係統，「他太累了。」
她走到窗邊，望了眼窗外的城市景色，「不過你確實可以讀取我手機裡的文件，甚至還能導入到遊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