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殺官造反尋常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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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正值春耕,寨中實在分不出人手,不能派太多人護送沈復璁買書。

但是,不護送不行。

因為他們前去買書的地方,並非山下的紮佐長官司,而是更遠的貴州城!

在各級土司當中,長官司屬於最低級別單位,但至少也相當於下等州。換一個現代說法,你可以勉強理解為「縣級市」(肯定不準確)。

可堂堂的紮佐長官司,秩比一州之地,居然連正經書鋪都沒有。

其中原因嘛,宋氏族學自有購書渠道,平民子弟又不參加科舉,開個書鋪賣貨給誰啊?

在嘉靖朝以前,貴州舉人的出身,主要有兩種:一是土司子弟,二是衛所子弟。

平民子弟或許讀得起書,但考不起試——

直到正德年間,貴州都不自設鄉試,也沒有自己的提學官。

貴州秀才必須前往雲南,在別人考場旁邊搭個棚子蹭考,批改試卷也是由雲南官員代勞。

《天下水陸路引》這樣記載從貴州到雲南的旅程:「……十裡至清平縣清平驛。近,謹防蠻子……十裡至雞公鋪……皆蛇……三十裡至關索嶺……有啞泉,不可飲……上大山,民哨坡有毒泉,不可誤飲……」

貴州秀才們趕考很艱難啊,鄉試都是自帶路費乾糧,半路上還得謹防蠻子和盜賊。而且鄉試趕路還在夏天,蛇蟲鼠蟻頗多,瘴氣毒泉遍地,不被人砍死也容易病死。

土司子弟有保鏢伴隨,衛所子弟也弓刀嫻熟,自能應付鄉試趕考之路。至於平民子弟,那得看天靠運氣,能胳膊腿兒全乎的走到考場再說吧。

這一切因素,導致王淵想買教材,必須前往更遠的貴州城。

給他們當護衛的是獵戶袁剛,袁誌和王猛也算武力。而作為交換,其他幾家必須幫著袁家、王家種地,免得耽誤了關鍵的春耕日子——嚴格來說是夏耕,都已經初夏了。

買書隊伍構成如下:王淵、王猛、沈復璁、袁剛和袁誌。

除了沈師爺之外,個個挎刀背弓,謹防沿途發生意外。

意外有很多種,突然冒出豺狼虎豹啊,突然冒出蠻夷野人啊,突然冒出劫道賊寇啊,反正遇難者的死法是五花八門。

袁剛和王猛各自牽著一頭黔驢,這兩頭驢屬於寨中公產。驢背上馱滿了山貨,平時都在紮佐司交易,這趟順便運去貴州城售賣,因為價錢比紮佐司要高得多。

袁誌是最興奮的一個,這小子已經十五歲了,都還沒去過貴州城呢。

山路雖然難走,但幸好都是官道。

從紮佐驛到貴州城的官道,屬於由川入黔(中線)的必經之路。至於歷史上,王陽明所在的龍場驛,屬於川黔交通線的西線重要節點。

眾人耗費幾個時辰下山,復又走了三天時間,終於來到貴竹長官司境內——這裡也是水東宋氏地盤。

前世在貴州修橋打洞數年的王淵,不止一次到貴陽遊玩,此時竟被驚得瞠目結舌。

竹林,竹林,還是竹林!

從貴竹司的邊緣地帶,一直來到貴州城,沿途竹林就沒有斷過,就連官道都修在竹林當中。

明代的貴陽,居然被綿延數十裡的竹海團團包圍。

此時,貴陽的官名是「貴州城」,彝語則叫「黑羊箐」。「黑羊」即美好之意,「箐」為山間大竹林,連起來就是「美麗的山間竹海」。

沈復璁也被這般壯闊景象驚呆了,不禁說道:「此地竹林遍布,想必盛產美紙,紙價應該很便宜。」

袁剛警惕觀察官道兩側的竹林,說道:「貴州城東北有個村寨,一家姓彭的世代造紙為生。我還聽說,彭家跟每一任貴州布政使都關係很好,因為漢人官吏需要買彭紙辦公。至於紙價如何,我從來沒有問過。」

「這個彭家肯定是本地大戶。」沈師爺揣測道。

袁剛笑道:「大戶確實是大戶,就連土司都不便欺壓。但彭家寨位於各族交界地,誰都不管,誰都想爭,年年都有部族械鬥。彭家興建的南靜寺,前年剛被盜賊一把火燒了,佛像上貼的金箔被刮得乾乾淨淨。」

沈師爺不由感嘆:「在這貴州地界,大戶的日子也很難啊。」

袁剛比劃著手中鋼刀說:「想在貴州過得下去,手裡的刀箭才是根本,誰的拳頭硬,誰說話就算數。五年前,紮佐土司派人上山,想把穿青寨的賦稅加重兩成。當時我們誰都不言語,家家把兵器拿出來,就連劉木匠都抄了一把刨子。不論老弱婦孺,一千多穿青人,就是一千多兵勇,沒斷奶的娃娃都能咬人。土司想加稅,可以,至少得帶五千兵馬上山,才有資格跟我們穿青人說話!」

沈師爺頓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心想:難怪寨子裡個個粗野難馴,都是被生活境遇逼出來的啊。

王淵語氣無奈道:「土人有自己的族群相依,漢民有官府特別照顧,土司更是一手遮天。隻有我們穿青人,誰都不待見,全靠自己掙紮求活。聽方寨主說,早在四十多年前,他還是一個小娃娃的時候,穿青寨當時就有三千人口。」

「怎麼現在還變少了?」沈師爺忍不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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