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回憶做快遞的歲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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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的什麼時候,我曾總結過一句話,關於快遞的,大概意思是:既不能當一份穩定而有利可圖的工作來操守,又不能當一份偉大而值盡韶華的事業來奮鬥。

工作,對我而言,權隻是在糊口度日,或真正解決溫飽也未可知;事業,則倘若當一片沃土,傾盡一生來耕耘的話,料必會如朋友所嗤笑的,別認真,認真你就輸了。

沒錯,是這樣一句話——有點勉強、稚拙和可笑,且又帶有孩子賭氣一樣的話。不是麼?

現在想來還真覺得可笑、又可氣,我是說,我那時說話太過偏執了,就好像我這個人總是在自以為是,麵對生活中的某種怪異現象,善於總結個人的一孔之見——從做快遞以來,或者此前一直如是。

但在這裡我要老實地告訴你,在整個中國,把快遞當成一份穩定而有利可圖的工作來操守的人所在皆是,而又當成一份偉大而值盡韶華的事業來奮鬥的人也並不少見。

譬如說,宣夕金——這個人是我老板,他在我乾快遞之前,就已經乾十多年了,不——或者說還要更久,因為他正年輕,還沒結婚就入行了,後來他的孩子上初中時,他還在乾。

那時他已經步入中年了,發際線也爬高了,而他竟還那麼的雄心勃勃,兩隻眼睛始終散發著一股狠勁兒,骨子裡仿佛永遠滿足不了什麼似的,非要拿下哪裡哪裡,非要吞並什麼什麼不可。

我曾乾快遞的那些年,雖並不很長,然而時隔兩年,如今憶想起來卻仍歷歷在目。

有時候我就在想:老天爺,我那時究竟遭遇了什麼,竟能讓我倏忽一想,哪怕是其中一個稀鬆平常的情節(被客戶投訴了,被總部罰款了,腦子轉不過彎了,一時想不開了),有那麼一瞬間,整個人一下都能瘋掉,大腦全然不受控製。

於是那時我就想立刻逃離到哪裡哪裡,躲得遠遠的,隻要能跟人類保持隔絕。

我這樣說你可能並不能懂,尤其是,還沒乾過快遞的人,一定會認為我在胡言亂語。

沒錯,聽起來確實像是在胡言亂語,因為言語會縮小事情的重要性。

我那時候——準確地說,一感到精神快要崩潰,整個人快要瘋掉時,腦子裡就像無端闖進一隻大黃蜂在作怪,立時叫你痛不欲生。

那嗡嗡嚶嚶的振翅聲一刻也不能消停下來,就如針紮一般,尤其伴隨著我們公司文員小溫的那句經典的催命式電話,「餵!餵!運輸,運輸,快處理,快處理,一個小時內,一個小時內否則罰款一千元!」

嗬!那簡直就更有味道了。

老實說,那時候我還真忙不過來(幾乎是至始至終的),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當然我是說需要擠的,不擠就真沒得吃了。那時我整天忙著派件、攬件、交件、處理投訴件,忙著跟客戶認錯、道歉,忙著寫所謂的保證書、寫檢討,忙著提心吊膽,忙著惶惶不可終日。

有段時間我甚至已經自認為自己是一台機器人了——新時代有肉無靈的具有高速運轉功能,而且工作時長全無限製的機器人。

我聯想到《摩登時代》裡麵的查理用扳手擰螺帽的情節,為趕上機器的節奏,他不惜兩手齊上陣,圍著那台毫無人情味的機器運轉不休。

你隻能跟這龐大的機器打成一片,一刻不止地跟著節奏運轉,你不能不跟著節奏,因為你一旦稍事懈怠,必然會將那巨大的工程致癱致死。

換句話說,我那時若休假一天,可能就再也找不回往日那順利流暢的節奏了,因為包裹幾乎每天都是定量的,而且毫無疑問的,像千軍萬馬一樣如數壓倒過來,形成疊增的倒立式金字塔。

就是說,當天的貨還沒處理完,緊接著第二天又來一批,緊接著第三天,第四天每天如此,想翻身就不那麼容易了——非得『傷筋動骨扒皮』不可。

便是這樣的忙。

我至今仍能幻想出自己那時那張戲謔怪異的臉——大概是那樣的臉。

我始終沒能喜歡上,甚至始終懷疑那張臉下麵藏了很多令人難以啟齒的事,以至我始終感到那是一張可憎的臉。

我到了客戶麵前,往往會說,「你好,你的包裹,麻煩簽個字。」

這是我的口頭禪,跟前輩們學的,和最初一樣,至今仍覺得老掉牙,自認為說出來還不如不說,我是說,尤其是當我手拿包裹、穿著那件像乞丐一樣黃綠相間的韻美工作服的時候。

你可能說我這個人很卑微,自以為渺小,微不足道。是的,我確實始終這樣想的,現在也是,也許以後還是,我始終認為我是低人一等的。

當然這點曾有個中年婦女(應該是教師)也提醒過我。那時我忙著給係統留言,她問我,「你應該是讀過書的吧?」她大概是看我打字很快,鼻梁上還架著近視眼鏡,她帶有懷疑的眼神看著我,我沒多想,向她點頭。

她上下打量了我五六秒鍾,最後才和解似地說,「乾快遞應該還不錯吧!」是挺不錯,我應付著回答了她。

送快遞時,我往往會遇到一些簽名很潦草的人,我認為那些人是在趕時間,或是覺得簽名是一件毫無必要的事。

一開始我擔怕他們會找上門來,會以此作為借口說不是他們的筆跡,訛我一個貨,但後來我發現我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為他們想訛我的話,壓根兒無需在簽名上下功夫,他們隻消打一個投訴電話即可。

於是後來乾脆就不乞求那些人的簽名了,即使簽,也會看他們心情的。

我還會遇到一種自認為自己是上帝,優越感十分強烈的人,這種人是在心情不好時還能夠想起撥打投訴電話的人,想教育教育什麼來著當然你也很難判斷他(她)這就是惡意的。

我乾快遞的那陣子,可以說是網購最瘋狂的時候,同時實體店的倒閉也最為瘋狂。

快遞業正是站在這樣的風口上飛速發展起來的。它以百分之五十的速度逐年增長,這點查一查我那時係統的派件量就知道了。

這一來,快遞員的派件壓力也隨之增大了。而我呢,正是這樣一點一點感到了壓力的。

那時的我的形象幾近毀於一旦——我還記得那時,公司為應付分撥中心的大檢查,形式上的,想知道我們是否在開安全會議來著。

然而實際上我們並沒有開,隻象征性拍了一張假裝正在開會的照片應付了事——也正是那張照片,我才有幸親眼目睹了我那時,或那段快遞歲月裡的真實儀容。

準確說,那時的我發如草芥,臉如死灰,嘴唇乾裂,眼睛裡沒有眼神,一本正經地站在人群中間,手拿草稿紙像是在演講什麼,那張臉——哎呀!

「簡直,不如說是一張欠揍的臉。」我那時這樣想。

當然還有那臉上無法修飾的可悲表情,我看後竟嚇了一跳,心想那個人真是我嗎?

實際上,還不止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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