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吳國精神振奮(1 / 2)
天亮以後,我病倒了。
中午大概一點多的時候,天氣酷熱難耐,我坐吳國的舊麵包車去公司拉貨,因初來乍到,心情多少感到激動和好奇。
到公司後,如約見到網點老板,他們並未像我想象的那樣熱情好客,見我笑臉相迎,遞水送茶,或寒暄不止。
太陽奴役著大地,他們歪坐在涼房裡;分貨不一會,一群陌生的臉孔出現在我眼前,毛手毛腳,行為和談吐顯得愚頑粗鄙,似乎不易相處。
他們灰頭灰臉、風塵仆仆,仿佛一群頭頂艷陽做苦工的建築工人。
打道回府時,車廂有點小,卸了些貨下來,卻還是小,再卸一些下來,再卸一些,最後險些連人帶座子也卸下來。
回到店子裡,腦袋裡一直在卸貨,在分貨,卸貨,分貨,如此如此,匆匆忙忙,一直停不下來;到了下午,天乾氣躁,心情低沉,最熱的時候去洗手間沖涼水澡,浮想聯翩。
到了晚上,再度沖涼水澡,浮想聯翩;溫度終於降下來時,跟女友互通衷曲,時間三分鍾不到;接下來頭頂一陣一陣微涼。
接下來渾身一股一股燥熱;再接下來記憶一點一點模糊、朦朧,仿佛眼前的時空在以十倍速度逆流倒轉著,直到腦幕上的圖像倏忽遁入一團漆黑。
以上是意識裡還算清晰的一些東西,後麵的記憶我一概不清,後麵的記憶被誰惡意用橡皮擦掉了也未可知。
醒來以後,天花板似是在頭頂旋轉,床似是在地上抖動,四壁則往來遊移不止,牆上的裸體畫開始忽明忽滅。
踟躕片刻,終於感到頭重腳輕,嗓子也乾得快要著起火來,遂和衣下床,踉踉蹌蹌,走去飲水機前接水。
這天,渾身酥軟無力,幾近喪失知覺一樣臥床不起,琢磨著是著涼感冒來著,卻怎麼也不想去醫院檢查,倒想讓這病態就此加重,想讓女友冥冥之中自查自覺。
於是,從早到晚,幾乎都在昏睡。理貨鬧鍾響了,就迷迷糊糊扌莫手機關掉,拉貨鬧鍾響了也照例關掉繼續昏睡。
到了飯點時分也滴水不沾,顆粒無進,意識持續渾渾噩噩,精神仍舊恍恍惚惚。
終於到了夜幕降臨時分,適才感到稍事輕緩一些,女友的電話卻沒有一個,短信也沒有,於是我選擇沉默。
同時,徑自踱去吳國店子裡『打卡』——其實,不過是想去跟吳國洗一洗清白罷了。
走過幾家藥店也未拾腿進門去,擔怕吳國下班來著,那時都快十點了。
事實上,本心想著打電話給他說明一下,卻迫於內心糾結——人要真誠、要謙恭,這樣、那樣不妥,會傷人情,遭人嫌隙,於是終歸作罷。
我這人大概就這樣,一旦對某種人情世故較真起來,簡直刻板的要命,仿佛世界上所有綱常規矩都圍著我運轉一樣。
終於,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踉蹌著來到學校。
這時一排排商鋪大都已經打樣關門,唯獨稀稀落落亮著燈的,是一些大小超市,冷飲店之類。當然不外乎那家招牌最亮、店子規模最大的『永和雞排』店。
規模大是必然的,據我所知,光在永和街就有四五家,沿學院路的兩個學校大門口,南北各據一家,再往東邊巷子裡,即是說,在酒吧和ktv星羅棋布的區域內,依然南北各據一家。固
然其他地方還有類似分布,具體我不得而知,但它們幾乎包攬了整個校區,以及永和街區域的所有生意,這點卻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據吳青春說這是一位姓殷的闊人開的。
匆匆走過這家內飾高檔、燈光炫麗的雞排店,走過兩家業已熄火關門的復印店,走過學校後勤處開的陽光綜合超市,再往前走兩步,是兩家快遞店,緊挨一起開的,皆門扉緊鎖,仿佛如約上下班來著。
徑直走到頂,再穿過一片涼颼颼、黑魆魆的小樹林,便來到所謂的學生食堂,它距離小樹林十餘米遠,中間部分,據我所知,隔著一條柏油馬路,路旁無一杆路燈,這時看起來幾乎跟漆黑的草坪無異。
沿鵝卵石鋪就的林間小徑踱去,食堂往外伸出的長長的煙筒便豁然映入眼簾,仿佛一隻隻長長的黑胳膊、伸向天空抓取什麼。
食堂大樓整體是橢圓形的,現在已經打樣關門,整棟樓陷入漆黑黑一團,仿佛一座隱匿於黑夜裡的龐然大物。
不料,吳國的店門依然大開著。店子裡的燈光白燦燦亮晃晃的,遠遠瞧過去,仿佛是一座宮殿的入口處。
這時吳國還在店子裡,他正忙著打包什麼,手裡的膠帶不停被扯的嘩啦啦作響,他身上似乎已經浸出很多汗水來,他的小紅色背心已經被打濕了,現在緊緊沾貼在他的瘦背上。
他一彎月要、或俯身,那一串串脊椎骨就從那紅背心上浮現出來。
起先,我以為店子裡隻他一人,往前再走幾步,終於看到了他的客戶,是一位中年男子,年約四十來歲,闊臉,濃眉,大眼,鼻梁上還架著一副近視眼鏡,他的皮膚黝黑黝黑,兩腮處焦黃焦黃,仿佛來時剛剃去胡子。
他的左手上統共有六根手指,多出來的那根仿佛生薑的最小側瓣,軟耷耷的附在手掌上,他的右手上是否亦然,我不得而知,因為他側我而立。
現在他正站在吳國麵前,把右手放進左手裡,兩手交叉背去屁股後麵,仿佛監工似的看吳國打包,眼睛裡時不時散射出一襲睥睨的眼神,仿佛突然想起什麼東西使他感到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