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日頭方斜,正是初春困懶閒散的午後。
段府仍是熱鬧非凡,前頭咿呀唱戲的聲音傳到了兩個院子後的後花園裡。
戴玥姝打了個嗬欠,纖細的手指擦去眼角的淚珠,指尖不經意拂過右眼尾那枚小小的淚痣。
「小姐?」
丫鬟茜色神色不安。
「不急,我出來時和雲煙說過的,她知道我在這裡,今兒這裡後花園不接外客,不用擔心。」
今天是段府段老爺五十整壽,段雲煙作為嫡女事情可不少,戴玥姝不想好友為自己多費心,但她著實不想看見討厭的人的嘴臉,吵贏了人之後便乾脆躲了起來,也不給人「翻盤」的機會。
段家是個極大的家族,雖比不上六門世家那般顯耀,但也確實枝繁葉茂。
段老爺很早就分出去了,官從五品翰林院侍讀學士,比不得本家大老爺的三品工部尚書,但誰讓他賣了女兒之後被本家看重了呢。
想到這裡,戴玥姝又有些咬牙切齒了。
「小姐,我給您打扇?」
「坐會、坐會。」
戴玥姝和段雲煙是三歲就認識的手帕交,她對段家的各處不說了如指掌也是大差不差。
果然,繞過了後花園的假山,她就尋到了一處相比而言極規整的石頭。
和戴家看似平凡但其實無處不精致和溫馨的布置不同,段老爺雖然妻妾子女眾多而家貧,但卻異常好麵子。
就比如今天的排場,京城裡有名的戲班子請了兩個,一個京戲、一個昆曲,連唱三日,從早到晚。
明明家裡已經落到把已故亡妻的嫡女許配給禧王世孫當繼室的地步了。
禧王世孫的嫡妻病重,隻放心不下年幼的孩子,便起了心思從家裡找個身世弱些的姑娘來當繼室,純為了照顧她的一兒一女,還規定了要吃藥,十年之內不許有自己的親生孩子。
這要求就高了,段家雖枝繁葉茂,但願意這麼做的幾乎沒有。
唯獨段老爺,官位是娶了亡妻的時候親家操作來的,幾十年沒動過,繼夫人家境一般,也不樂意往娘家使勁。
他子女眾多,前頭原配就留下了三子二女,後麵繼夫人雖隻生了個小妹妹,但庶出的還有八九個,少一個也不會心疼。
這不,本家段氏那個世孫妃才走了半年,段雲煙的親事已經確定好了,出孝就直接去給人當繼妻照顧孩子。
正因為此,今兒願意捧場的新客除了為了這排場,也是給今天來賀壽的段工部、禧王世子和世孫父子麵子。
惱人的春風帶著點熱意,撲鼻子都是旁邊怒放的春海棠的香氣,加上喝了點小酒,戴玥姝坐在假山後的石墩上是越發憊懶了。
這裡原是個麒麟頂球樣式的石雕,是她和好友玩捉迷藏老愛往假山後麵躲,又經常玩累了就抱著麒麟打瞌睡,段老爺覺得不美,繼夫人便乾脆給個方便挪了石頭,改為了比較平整的一大一小兩塊石頭。
她坐在矮的那塊上,現在已經有點太低了,靠在另一塊大石頭邊上。
一身赤緹紅的鑲邊百蝶紋長裙散鋪在地上,上身杏色的如意紋交領短襖更襯得皮膚白皙似雪,便是上好的白玉也不如她剔透生嫩,當真是膚如凝脂,眉如遠山。
盈盈黑眸滿是水潤,盛著點懶散的倦意,濃密的睫毛好似蝴蝶撲閃的翅膀,但漸漸地,漸漸地,扇動的頻率越發低了。
那雙惹人神思的雙眼閉上了,有如蝴蝶停駐在花朵之上,陽光撒下,在她眼下投下一點「蝴蝶的影子」。
丫鬟的動作放緩了。
看著她家明艷昳麗的小姐懶坐在假山石上,就這麼睡了過去,她一麵感慨,一麵憂思。
過半個月就要選秀了。
雖說她家小姐美得有如天仙下凡,但若還是這天真的性子,真的能順利嗎?
「戴姑娘,您在哪裡?」
聽見了聲,茜色抬頭找去,她家小姐還迷糊睡著,連眉頭都沒蹙一下,想是酒真喝多了些。
「在這。」她走出來,「輕點聲,我家姑娘睡著了。」
「哎呀,這可……」段雲煙的丫鬟亦是哭笑不得,「我們旁邊說話。」
兩個人避到了外頭的廊下說話,若是她醒來喊一聲或是走出來,一眼就能看到。
簌簌的聲音響起的時候,戴玥姝剛好一個盹把自己驚醒了。
像是什麼小動物弄出來的動靜。
戴玥姝想起來好友先前和她說過她妹妹養了一隻雜色獅子貓,心下微動。
她也想養個動物解悶搭伴,比如可愛的小貓咪。
祖父倒是樂嗬嗬地隨她,但祖母擔心她母親回來後生氣,加上她又要選秀了,若不是今兒出來參加壽誕還得繼續關在家裡學規矩,所以堅持不肯。
她父親是安揚州的知州,京城的從五品不算什麼,但在地方上也屬於大官了,幾十年來兢兢業業爬到了這個位置。
安揚州在京城旁邊,不遠不近,不算要地,但也不窮。
自她有記憶起,她便長在祖父母膝下,母親陪伴父親在地方,大概半年左右會來往一趟。
因為一直隻她一個,所以他們從不拘她找朋友玩耍。
「咪咪?」
好友沒有和她說小貓的名字,但她有萬能的咪咪咪。
「在哪裡?」戴玥姝往花叢深處走。
「快出來呀?」
「咪咪咪,咪咪?」
像是怕聲音驚著了貓,她又立馬閉上了嘴,小步地挪著,仔細地在地上花叢裡找。
視線裡,滿園花團錦簇的紅粉青碧中,突然落下一雙黑色的靴子。
她一愣,抬頭看去。
一身著齊紫色長袍的男子剛剛落地,月要間血玉蛇紋玉佩和他月要間的萬字紋玉帶鈎隨著他動作而相碰發出極清脆的一聲。
他頭上係著白玉冠,戴著上好的紅寶石頭額,氣宇軒揚,一雙鳳眸深邃幽暗,麵容白皙而神豐俊朗,玉樹瓊枝。
坦白說,這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一個男子,甚至比她那慣有翩翩公子美名的兩個表哥都要更佳,氣勢更盛甚至有幾分迫人,但細看眉眼會發現他長相得更為精致,隻是渾身氣度風姿掩蓋了他過人的容顏。
是和她這種被稱作容顏嬌媚、氣質清甜的人完全不同的情況。
可再怎麼英俊,也掩蓋不了他的行徑。
衛卿珩也很意外。
他剛翻牆下來,不成想一個穿得如花兒一般的嬌嫩嫩的小姑娘貓著身子混在一片粉紅,藏著身子不知道在那裡做什麼,一下子就竄出來到了他麵前。
兩相對視,彼此都十分意外。
他把信筒往衣袖子裡藏得深了些,心下略過各種猜測,一雙黝黑的眸子微眯,更多了幾分危險之色。
手指微動,扌莫向了藏在腕節的手裡劍。
她像是被狐狸發現的兔子,小動物的直覺告訴他眼前的人在想一些非常恐怖的事情,她確定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不在段家的邀請名單裡。
氣氛變得愈發緊張。
看不見的弦在清風和花香裡繃得更加厲害。
箭在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