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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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國子監雜役齋舍的一處隱秘角落。

文師傅負手來回踱步,時不時張望空無一人的小道,焦急之中,還帶著小心翼翼。

不多久,小道轉角出現一名圓臉吊梢眼的雜役,懷裡不知揣著什麼,鼓囊囊的。

是一直跟在文師傅身邊的康三。

瞧見康三來,文師傅先是壓抑不住地笑了,又硬生生按捺下去,艱難維持著原本冷淡模樣。

等人到了跟前,文師傅負手問:「東西可帶來了?」

康三諂媚笑道:「帶來了!一路上怕顛壞了,小心著呢。」

他忙不迭從懷中掏出一物,遞給文師傅。

-

一勺摻了蔥末的淡色麵糊,被舀入刷過油的平鍋中。

麵糊接觸到滾燙鍋麵的一剎那,旋即被木刮板刮開,攤成薄厚均勻的圓形餅子。

在恰到好處的火勢之下,薄餅飛快從黏稠麵漿漸漸凝固,悄無聲息地散出香氣。

當餅邊悄悄變乾翹起之時,一雙白皙的手捏住邊緣,迅速將薄餅翻了個麵。

「刺啦」一聲,油與餅麵碰撞出了美妙聲響,悅耳動人。

孟桑手上不停,笑問:「魏叔想吃什麼醬?鹹甜、香辣或是什麼醬也不加,都是很美味的。」

立在一旁看攤餅的魏詢,聞言,躊躇片刻:「鹹甜吧。」

「好嘞。」孟桑為薄餅刷上一層鹹醬。

另一站在灶台前圍觀的半旬老叟,是一手抓著雞蛋餅一手端粥碗,吃得正歡的徐叔。

徐叔嘖嘖道:「吃什麼鹹甜,大清早就該來點辣的才舒坦嘛!」

那語氣,活像魏詢是在暴殄天物、牛嚼牡丹,恨不得以身代之。

魏詢哼道:「大清早吃什麼辣,都這把年歲了,不該修身養性?」

兩老人相看兩相厭,你來我往沖了對方幾句,仍不罷休。

孟桑笑吟吟聽著,動作熟練地用鏟子疊好雞蛋餅,將之裝入油紙袋中,遞給魏詢。

「魏叔慢用。」

見雞蛋餅好了,魏詢拋開與徐叔的醬料之爭,接過油紙袋來。

看見雞蛋餅的第一眼,想來多數人都會因漂亮的外表而折服。

淡黃色的餅皮,輕薄柔軟,上頭零散灑了許多青翠蔥花,清新好看。而間或的幾道淡褐的焦痕,反倒增添了幾分平易近人的活潑可愛。

入口還帶著熱氣,但不算燙口。外側的餅皮聞著就有一股蛋香與蔥香,咬時有一絲韌性,嚼來卻是軟嫩的口感,而鹹香醬料在其中畫龍點睛,更為開胃。

醬香雞蛋餅配上清淡的白粥,既滿足了味蕾所需,又十分飽腹,整個人為之一振。

魏詢墊了個半飽,睨了笑眯眯的徐叔一眼:「這平鍋是你給添的?」

徐叔撂下喝光的粥碗,理所當然道:「除此之外,還有中秋的糕餅模子、蒸麵皮的鑼鑼等等,我都給添置了。怎麼,你覺得雞蛋餅不好吃?」

言下之意,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你可沒立場斤斤計較。

孟桑被兩尊大佛夾在中間,連忙找補:「魏叔放心,這平鍋很是好用。今日可以做雞蛋餅,明日能做生煎包,後日還能攤煎餅果子、雞蛋灌餅……不僅不會閒置,怕是忙都忙不過來呢。」

魏詢擺手,無奈道:「隻是問一句,別無他意。你能用它做出繁多受監生喜愛的吃食,那這鍋就買得值當,不必掛心。」

聞言,孟桑暗暗舒了一口氣,笑道:「魏叔放心,我會好好用此鍋的。」

徐叔灌下一口粥,笑眯眯道:「對了,柱子說你決意要在坊內找間屋舍,搬出去住了?」

「確有此意,」孟桑扌莫了扌莫鼻子,有些羞赧,「不過我手上銀錢不多,怕是隻能租間偏僻些、占地不大的屋舍。」

魏詢頷首:「屆時我與你徐叔一同幫你瞧瞧,一個年輕女郎,總不好住得太偏。」

正在此時,陳師傅與紀師傅相伴進了食堂,笑著與孟桑打招呼。

陳師傅搓搓手,嘿嘿笑道:「孟師傅,這朝食可有剩的?大老遠就聞見餅子香氣,饞得很哩!」

這二位掌勺師傅近日常來食堂用朝食,與孟桑也越發熟稔起來。

孟桑笑著頷首,當即舀來麵糊,開始攤餅。

陳師傅是劍南道人,最是嗜辣。上一回見了孟桑做的辣椒油,當真是腿都挪不動,饞到雙眼放光。此時,更是連連說要多放一些辣醬。

而紀師傅口味淡些,什麼醬都沒擱。

魏詢隨口問:「文師傅怎麼沒一起來食堂?」

正在攤餅的孟桑眨了眨眼,不免又想起文師傅的冷淡,著實不知說些什麼,索性默默做吃食。

陳師傅尬笑兩聲:「文師傅他說去後門對街買胡餅吃,不來食堂。」

魏詢與徐叔無聲對視一眼。

自打孟桑進國子監以來,文師傅對她的冷淡與漠視,食堂上下所有人都能瞧出來。想必文師傅不是不來食堂,是不願碰孟桑做的吃食才對。

長此以往,怕是於食堂不利啊!

就在五人說話時,阿蘭與柱子麵色凝重地從小門走出,欲往孟桑這處來。

他們抬頭望見陳師傅與紀師傅,步子立即頓住,似是在顧忌什麼,一時躊躇在原地。

孟桑餘光發現他們的身影,察覺阿蘭與柱子的神色不太對。奈何鍋中還有未煎好的雞蛋餅,輕易不好離開,便將他們兩招過來。

阿蘭飛也似的瞄了陳、紀二位師傅一眼,磨磨蹭蹭地走近灶台。

未等孟桑出聲,一向敏銳的魏詢開口:「發生了何事?」

統管食堂的大師傅直接問話,不僅要答,還得事無巨細、沒有隱瞞的立即說出。

而阿蘭猶疑地看向孟桑,得了她的頷首,方才沉住氣,將發現豆瓣醬被偷一事全盤道出。

「昨日做醬時,便是我去取的豆瓣醬。當時瞧著分明,取完之後的醬麵剛巧與缸內一道劃痕持平。」

阿蘭手上比劃著,說時有條有理:「方才再去時,醬麵已經落到劃痕下頭一指處,顯然是少了一些的。」

魏詢的神情陡然嚴肅,板著臉往小院而去,欲要親自核實。身後還跟了一大串人,徐叔、陳師傅、紀師傅……

大雍刑律嚴苛,抓到行竊後,打賊人五十板子都算輕判。

孟桑將灶台交由阿蘭看著,快步跟著一道去了。

等她趕到後院時,就瞧見一眾人麵色都沉了下去,為首的魏詢更是氣到麵如黑炭。

見狀,孟桑便曉得「偷醬」一事是真的。

豆瓣醬缸子放在後廚小院,要來這兒隻能是從食堂中穿過,或者翻牆。

牆外是尋常土地,昨日傍晚又下了一場雨,如今地麵還潮濕著。掃了醬缸周圍,不見泥腳印,便可知並非是翻牆進院。

昨日孟桑白日暈倒後,在齋舍休息一日,晚間來食堂用暮食後,並未立即回去,而是與阿蘭、柱子留下熬製今日所用的醬料。

在他們三人鎖門離去前,醬料並未被人動過,換言之,此賊是今日趁著他們三人忙碌朝食,找機會來的後院。

當時食堂內監生眾多,想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進小門,卻不令人生疑的,唯有食堂內的幫工雜役。

魏詢怒極:「老徐,召集所有食堂雜役到食堂等著,一個不許缺,一一搜查身上與齋舍。」

「老夫親自去廨房請監丞來!倒要看看是哪個膽大的賊,竟然敢在國子監食堂行竊!」

周遭徐叔臉上難得失了笑意,麵無表情時氣勢極為迫人。陳、紀兩位師傅閉口不言,隻當自個兒是個泥人,並盼著此賊不是他們手下的人。

魏詢板著臉,猛地甩了衣袖,領著眾人往食堂走。

然而不等魏詢去請監丞,遠遠地就瞧見文師傅拽著康三,氣勢洶洶往食堂而來。

兩撥人於食堂門前相遇,文師傅望見魏詢後,二話不說將康三踹到空地上。

他昂著頭冷著臉,怒道:「魏師傅,此人偷食堂的醬!」

斬釘截鐵的一句話入耳,方才還怒不可遏的魏詢愣住,其身後連帶著孟桑的一堆人也沒反應過來。

這是……剛發現有賊,賊就抓到了?

破案速度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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