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糖炒栗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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蹴鞠賽開賽前一日。

暮食時分,食堂內卻不算太熱鬧,一眼看去幾乎都是生麵孔。

太學的劉監生試探著邁入食堂,見此景後,不禁詫異:「怎得人這般少?」

一旁桌案邊坐著的方臉監生聽了,了然道:「這位監生,你是頭一回來食堂吧?」

劉監生一聽,連忙走過去,略一叉手:「兄台所言不錯,某是見許多監生對食堂誇贊不已,故而想著來瞧瞧。隻是不知為何來的監生這般少,看著並不是他人口中那般受喜愛……」

方臉監生搖頭笑道:「非也,非也!」

「那是因為會來食堂的那些監生啊,大多數都因明日的蹴鞠賽而去操練了,得再過半個時辰才會來食堂。屆時,這食堂裡到處都是人,熱鬧得很!」

那人又嘆:「唉!可惜我不精蹴鞠,隻能坐在這兒乾瞧著了。」

今年參與蹴鞠賽的隊伍數目暴增一事,劉監生也是曉得的。就是得知了這些同窗皆為了彩頭之一的食堂吃食而參賽,他才終於生出興致來食堂,想要瞧個究竟。

眼下聽了方臉監生所言,劉監生這才恍然大悟,不禁對食堂吃食的興趣更濃,同時又有些不解。

「經一整日課業,我等皆是疲憊不堪。緣何不是先用了暮食再去操練?」

方臉監生擺擺手:「孟廚娘說的,用完吃食後,不到半個時辰莫要去蹴鞠,否則易得急症。還讓監生們先去操練,食堂這幾日會重新安排吃食,暮食都會給他們留下。」

劉監生聞之頗覺稀奇,環顧四周:「一位廚娘,竟然懂得這些?那些監生無一人有異議嗎?」

「還有你麵前裝飯食的盤子,我在外從未見過。對了,緣何是監生自己歸還碗盤,不應是雜役來收?」

方臉監生笑了:「你不曉得,食堂能有如今之變化,皆因這位手藝精湛的孟師傅。哎呀,你不若先去領了吃食,咱們坐下細說!」

「兄台且稍等,我去去便來。」劉監生笑著應聲,往打菜處去了。

而被他們提及的孟桑,正在小院與魏詢、徐叔商議事情。三人麵色都很嚴肅,便是一向笑眯眯的徐叔也不例外。

孟桑嘆氣:「也怪我思慮不周,未曾想到監生們會因辣條而紛紛參賽。如今,其他沒來過食堂的監生聽聞此事,陸陸續續都來了食堂。」

魏詢板著臉,但口口勿尚算溫和:「這也怪不得你,誰能想到這出?況且,你已經勸動參賽的監生們先去操練蹴鞠,晚一個時辰來食堂用暮食,使得庖廚雜役們來得及準備,如此也算暫解一時之困局。」

孟桑神色認真:「決出勝負之日,沈祭酒會當場將彩頭發給獲勝的頭三名隊伍。到那時,隻怕會引來更多監生。」

「好在參賽隊伍太多,蹴鞠賽延長至三十日方才結束。咱們提早做準備,必然是來得及的。」

「眼下難處有二,一為打菜人手不夠,二為餐盤不夠。前者,紀廚子他們手下的人可以再勻出兩組打菜的,趁著這個機會,或是魏叔對外找人,或是咱們去問問有沒有監生願意來以工換錢。至於後者……」

孟桑望向左側的半百老人:「徐叔,民窯那邊如何?」

徐叔點頭,語氣沉沉:「民窯那邊回了信,說模子保存完好,做起來倒也不難,會分批次將餐盤往國子監運。」

「那便好,」孟桑本已安下心,可挪動視線時,敏銳瞧見徐叔眉心帶著憂愁之色,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徐叔,是不是還有別的難事?」

徐叔長嘆一聲:「不錯,確實另有難處,正想與你們說呢。半個時辰前,徐監丞親自來告知我,這個月收上來的利息銀子不多,隻有過往的半數。」

換言之,國子監賬上要沒錢了。

聞言,孟桑和魏詢同時心下一沉。

本朝各官衙的月料錢,皆是朝廷一次性撥下本錢,交由數位捉錢人去經營,每月將約定好的利息銀子送到官衙。原本按照規矩,若是拿走五萬的本錢,每月便得交四千文的利息銀子。

當今聖人仁慈,體恤百姓不易,便將利息銀子壓了一半。

其餘官衙的本錢大多在二百萬文錢,而國子監特殊且人數眾多,斟酌之後,朝廷撥了六百萬文。

徐叔鬱鬱道:「若按往常,一月能有三十萬文的利息銀子交還國子監。哪怕是一千四百名監生悉數來食堂用吃食,算上往日餘下的銀錢,咱們也能勉力供得上朝食、暮食。」

「哪成想,有兩三位捉錢人手底下的商隊接連出了事。其中一個占了大頭的,走的是西域生意,一月前在大漠裡栽了個跟頭,血本無歸。致使這月收上來的利息銀子,不足十四萬,如今國子監的公賬上隻有二十一萬銀錢。」

魏詢沉著臉:「那燒製餐盤之事,要不還是停一停……」

徐叔搖頭:「這倒是無妨,哪怕再燒一千隻餐盤,也花不到七千錢。更何況這是必須要花出去的銀錢,沒了餐盤,咱們拿什麼給監生們裝吃食?」

孟桑長呼一口氣:「我來改食單,將每日暮食的那道葷菜,改成小葷,或者大葷與小葷穿插著來。至於時蔬,也多改用價錢便宜些的。」

她苦笑:「怕隻怕,蹴鞠賽一過,每日湧進食堂的監生至少要有一千名。即便咱們再怎麼改食單,也架不住來的人太多,撐不到下個月收利息銀子。」

「即便朝廷再撥下本錢,但依著規矩,這錢隻能分出去給捉錢人,不能直接動用,根本解不了燃眉之急……」

再者,食單受製於銀錢,縱使孟桑可以多變化著來,但架不住食材單一。幾道菜式來回上,時日久了總會吃膩,必然會流失許多監生。

先前的努力,悉數白費。

就在三人愁眉苦臉之時,沈道身邊的書吏來了小院。

書吏叉手:「沈祭酒請孟廚娘去廨房商議事情。」

孟桑三人麵麵相覷,彼此心裡都有了猜測。

沈祭酒會在這個節骨眼找孟桑,不是為了蹴鞠賽彩頭,便是為了月料錢的事。

孟桑應了一聲,沒有耽擱工夫,立馬起身跟著書吏去往廨房。

-

謝青章從廨房走出,未曾想到一拉開門卻望見了孟桑正跟著書吏朝著這兒走來。

此處已是廨房所在小院的最裡頭,監丞、主簿、錄事共用西邊一間屋子,謝青章與盧司業的廨房在東邊,而沈道身為祭酒,獨占正中的一間屋子。

走在孟桑前頭的書吏是平日跟在沈道身邊的,所以……是沈道因為月料錢的事兒尋她?

沒等謝青章細想,孟桑二人已走到了跟前。

謝青章與孟桑互相見過禮。

他們還沒說上話,沈道拉開廨房的門,從屋內走出。

沈道望見謝青章,笑道:「剛想親自去尋你,不曾想你們在這兒撞上了,都來我廨房說事吧。」

片刻後,眾人在沈道的廨房內坐定。

沈道溫聲道:「此時尋你們來,是為了月料錢一事。」

他一字一頓道:「今次我不欲再找朝廷取本錢。」

孟桑和謝青章麵麵相覷,誰也沒有貿然開口,都在等著沈道接下來的話。

沈道沖著孟桑笑了:「承包一事,我也是聽孟師傅說的,不若仍由你來講?」

聞言,孟桑有些詫異,卻還是點了點頭,言簡意賅地說起承包製,心中隱約有了猜測。

沈祭酒不會是想直接在國子監推行承包製吧?

孟桑向謝青章說清楚了何為承包、如何承包等等細處後,末了,對著沈道慚愧一笑。

「沈祭酒,此舉雖然可以變出為入,但也有許多致命的短處。譬如是否有人監管,譬如承包之人做吃食是否偷工減料,譬如吃食定價是否合理,譬如照顧不到家境貧寒的監生……兒這些日子也細細想過,覺著將承包製全盤拿到國子監用,並不妥當。」

謝青章聽完,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忽而開口:「雖還有很多不足,但其本質仍然不失為一個好法子,也並非全然沒有可取之處。」

「私以為,這比捉錢更有利於民生。」

「不錯,」沈道頷首,斂了笑意,顯出幾分高官的氣勢,「捉錢之製,原是為了供應各處官衙的公廨錢,從而出現的付本收利之製。然而究其根本,富戶既免其徭,貧戶則受其弊,實乃盤剝百姓之舉。」1

「雖然聖上已經削減一半的利息銀子,但是民間貧農仍有二倍、四倍乃至十倍歸還銀錢給捉錢人的。甚至借債者本人雖死,則子孫代償;子孫已無,則由親戚旁支代償;宗族已亡,則保人代償……最終被逼到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謝青章輕嘆一聲:「從國庫散入民間的本錢越多,就會有越多的貧戶被牽扯進無窮無盡的還利之事,自此不得解脫。」

沈道頷首:「聖人早就有意取締捉錢,隻是一直苦於沒有更好的法子。國庫尚算充裕,卻也養不起這麼多的官員和監生。」

「而承包之製雖有諸多問題有待解決,但終歸是有法子能約束,且不涉及百姓。以此來解決公廨吃用,比之捉錢之製,實是一樁善舉。」

沈道麵向孟桑,目光溫和:「我欲在朝會進言,提及先在國子監施行承包製一事。」

「取締捉錢一事,牽涉甚廣,動了許多人的錢袋子。不過你放心,修遠是可信之人,老叟亦會管住嘴,絕不讓任何歹人知曉此事是你出的注意,免得讓你身陷險境。」

孟桑聽到這兒,心中百感交集,呼出一口鬱氣,緩聲道:「兒以為,即便在國子監裡施行承包製,也不能完全取締原本的食堂。」

「監內尚有許多家境貧寒的監生,應付筆墨紙硯已是不易,並沒有多餘銀錢來購置吃食。」

「不若各分一半,以承包所得利潤來供給食堂。既可消去捉錢之惡,也不會波及大多數監生,讓他們能安心課業。」

孟桑莞爾一笑,眨了眨眼,緩解了屋內凝滯的氣氛:「而對於那些國子學、太學的監生來說,無非是將食肆搬進了監內,實質上並無差別。」

「隻要吃食足夠好吃,他們自然會心甘情願地付錢。」

聞言,沈道也忍不住笑了:「這正是我之所想。倒也不瞞孟廚娘,此事之關鍵其實在你。」

孟桑有些詫異,指向自己:「我?」

沈道點頭,坦然道:「食堂有你在,尋常的酒樓食肆哪裡敢來打擂台?必然是要虧本的。」

「故而,我欲出銀錢來做本錢,另請孟廚娘掌勺。同時,也勞累你監管食堂的吃食,權衡好兩邊,盡量讓所有監生都能安心享用可口吃食。」

沈道笑了:「工錢方麵,孟廚娘盡管安心,必不會少了的。」

孟桑與謝青章互視一眼,兩人眼底不約而同地閃過笑意。前者略一挑眉,後者微微頷首,無須言語就完成了溝通。

「兒不願應您之邀。」孟桑朝著沈道淡淡說道。

沈道訝然,連忙道:「孟廚娘有何難處,盡管說來。哎呀,這在國子監推行承包一事,沒有你這手藝相助,必然是成不了的……」

孟桑璀然一笑,站起身來,叉手行禮。

「非也,是兒要自己出銀錢承包。」

-

今日已是九月二十八,正是決出前三名的日子。

蹴鞠場上,正賽得熱火朝天。一隊來自四門學,一隊來自國子學,兩隊人互不相讓。

孟桑和葉柏占了一處觀景位置極佳的地方,一人手中捧了一隻油紙袋,正在邊吃糖炒栗子,一邊在看比賽。

場上,四門學那方監生接到了毬,經過幾輪傳毬之後,毬到了一人腳下。隻見那人頂著眾多包圍,用力一踢!2

「哎呀,沒進!這個可惜了!」孟桑惋惜一聲,將手裡剝好的栗子遞給葉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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