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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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蘅院除了沈氏住的正屋, 東西兩側還有幾個廂房。

容舒住在東側的廂房,她從前在揚州府住的屋子叫漪瀾築,如今清蘅院這廂房便也叫漪瀾築。

漪瀾築廊下種著一片湘妃竹, 容涴坐在湘妃竹旁邊的石凳上,正盯著那片綠油油的竹子兀自發楞。

「二妹妹尋我何事?」容舒淡淡道。

容涴眼睫微微一顫,起身,梗著脖子道:「我來是想同你說, 我會從清蘅院出嫁。不是因著那筆嫁妝, 而是因著……我願意從這裡出嫁。」

二人上回見麵還是元月十六, 與先前相比, 容涴瘦了許多, 氣色也稱不得好, 沒有半點兒待嫁姑娘的喜色。

明明是神色懨懨的, 但大抵是從小便不愛在容舒麵前服輸,小嘴兒抿得緊緊的,月要杆也板得很直。

容舒抿嘴笑了笑,道:「成。」

她這笑倒是不帶任何取笑鄙夷之意, 單純就是覺得容涴這模樣好笑。

因著各自的阿娘,她二人打小就不對付。兩人皆是瞧著性子溫婉的人,實則一個倔,一個傲,都不是甚好脾氣。

剛從揚州回來侯府時, 因著沈氏, 容舒也曾有過與容涴互別苗頭的心思。

那時人人都道承安侯的二女兒知書達理,富有才情。

容舒為了不讓旁人笑話阿娘, 在揚州卯著勁兒地學禮儀規矩、學琴棋書畫。回到上京, 也曾努力要在上京一眾閨秀裡闖出些名聲來。

可她後來發現, 不管她再努力,規矩學得再好,琴彈得再動聽,隻要她是阿娘的女兒,她便不可能會有甚才女之名。

那些個勛貴豪族不可能會認同一個商戶女的女兒與他們精心養出來的千金貴女一樣好。

隻那又如何?

諸如上京三美,上京第一才女的名頭,都不過是世家大族拿來給族中未婚小娘子做錦上添花之用的。

這些虛名能讓她們在談婚論嫁時多一星半點的底氣,日後好為夫家添點兒臉麵。

容舒覺得諷刺,男子寒窗苦讀十多年,一朝得了功名還能有個光明前程。可小娘子們日夜不停地學這學那,到頭來卻隻是為了成親時給夫家添點臉麵。

更遑論嫁了人後,要管中饋,要生兒育女、伺候公婆,從前在閨中學的東西在一日日的磋磨中漸漸落了塵,再不復年少時的斑斕多彩。

容舒不喜彈琴,也不愛對弈,逼著自己從小學這麼些不喜歡的東西,便隻為了嫁人時的一點臉麵,委實是太不值當。

有那些閒工夫還不若多做些讓自個兒開心的事。

容舒想明白後便徹底歇了爭那些虛名的心思,也不同容涴比誰琴藝卓群,誰畫技高超了。

容涴以為她認輸,在她麵前是愈發驕傲。

昨兒蔣盛霖的事可是她頭一回在容舒麵前落麵子,今兒說要從清蘅院出嫁也是她頭一遭在這個姐姐麵前低頭。

容涴還以為今兒來,容舒要嘲弄幾句呢,沒成想她簡簡單單一個「成」字便當做回應了。

容涴抬眸望著容舒,道:「你是不是在心裡笑話我?」

容舒奇怪道:「有甚好笑話你的?錯的人不是你,我要笑也不是笑你。」

容涴不說話了。

「你也別覺著蔣家是多好的歸宿,也不必因著那蔣大人對你與你娘的照拂便感恩戴德。當初你外祖落難,那蔣大人是你外祖用心栽培的學生,卻選擇明哲保身,急不可耐地讓人退回你娘的庚帖。若非如此,你娘大抵不會被送去掖庭做宮奴。蔣家的清貴之名在那場動盪裡本就受了損,如今蔣家與你這樁親事,不是在補償或贖罪。」

容舒看著容涴,正色道:「他這是在正名,又或者說,是在借著你們彌補蔣家的名聲。如今人人都在說,當初蔣大人不過是礙於父命,方逼不得已看著你娘受難。這樣的話你最好別信,蔣盛霖與你定親後,從前你裴家世代積累的蔭庇也會由你帶入了蔣家,你想想,這樁婚事,究竟誰得益多。」

當初啟元太子聽信妖道讒言,在大胤風雨飄零之際,大肆斂財造丹室,還要以童女童男之血煉丹。

裴尚書怒而直諫,最後竟連個全屍都撈不著。

蔣家懼怕啟元太子遷怒,做了縮頭烏龜,冷眼旁觀。如今娶一個容涴便能將從前的懦弱無能說成逼不得已,多好的買賣。

裴尚書歷任國子監祭酒,翰林大學士,禮部尚書,建德期間,還主持過三次會試,可謂是桃李滿天下。

如今朝堂上受過裴尚書恩惠的臣公不少。

裴家與英國公府是世交,隻英國公府的老封君對裴韻以及容涴另眼相看當真是因著念舊情嗎?

英國公府的三姑娘嫁與大皇子為皇子妃,老封君對容涴、容清兩姐弟好,多少能收攏些從前裴尚書一派的人心。

皇帝膝下隻得兩子一女,大皇子的母親是刑貴妃,外祖是文淵閣那位首揆刑世琮。二皇子乃戚皇後唯一的嫡子,舅舅是曾經的大都督,如今中軍都督府的左都督戚衡。

嘉佑帝能順順利利登基為帝,最大功臣便是刑世琮與戚衡。刑世琮與戚衡如今一人為文臣之首,一人為武將之首,可謂是勢均力敵。

文武兩派臣工素來是麵和心不和,大皇子與二皇子,一個占了長,一個占了嫡,未來哪位皇子登基決定了朝廷裡文武兩派的勢力分配。

英國公是武將,刑貴妃替大皇子求娶宋映真,便是為了拉攏以英國公為代表的老牌武將世家,試圖打破戚家在兵權上一家獨大的局麵。

嘉佑帝自小便是個藥罐子,容舒記得,嘉佑帝的身子在這兩年敗壞得厲害,到嘉佑二十三年時已是不大好了。

偏生這位皇帝便是病入膏肓了,也不肯立太子。導致大皇子與二皇子、戚家與刑家、文臣與武將之間始終處於膠著的狀態。

眼下上京瞧著是風平浪靜,實則是波雲詭譎。

蔣家大抵早就想站隊大皇子,眼下借著容涴這樁婚事,不僅洗去了從前見死不救、貪生怕死的臭名,得到了文臣們的接納,還同英國公府有了往來,也算是大皇子一脈了。

說來,蔣家與承安侯府背後的這些個彎彎繞繞,還是前世顧長晉同她道的。那是成親第三年的事,嘉佑帝在金鑾殿咳血後,顧長晉偶爾會同她提一兩句朝堂的局勢。

正是因著知曉朝堂的局勢,容舒方才能想明白蔣家求娶容涴的動機。

這些話,容舒知曉容涴未必會聽。

費時費力說上這一遭話,隻當是提點前世那位低頭同她道「阿姐,從前是我不懂事」的容涴的。

容舒言罷,也懶得理容涴聽不聽得進去,徑直越過她,往屋子去。

「等一下。」容涴忽地出聲。

容舒回眸,聽見她道:「我會做好蔣家的宗婦,日後也會好生幫扶兄長與清兒。你若是在顧家受委屈了,派人同我道一聲便是。蔣盛霖娶我的用意,我不知。但我既然要嫁過去,便一定會成為承安侯府的底氣。」

小姑娘背對著容舒,說這話時月要背挺得直直的,姿態驕傲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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