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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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房裡驀地一靜,潘學諒瞪大了眼。

「顧大人,草民並非心虛,草民,草民隻是不想旁人無辜受累。」他搖著頭,緩緩攥緊了手,「外頭都在傳是老尚書大人漏題於我,好助草民杏榜奪魁。這都是荒謬之論,老尚書何許人也,那些人怎可如此大放厥詞、妄口巴舌?焉不知含血噴人,先汙其口?」

顧長晉黑沉的眸子靜靜注視著他,神色平靜道:「那你從貢院出來時,說的那句『竟會如此巧合』是何意?」

潘學諒沉默,攥成拳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良久,他道:「我進學的書院山長與老尚書是故交,嘉佑一十三年,老尚書曾來書院給我們授過一次學。那時書院裡的學生俱都不知老尚書的身份,隻當他是山長的同窗。我有幸在老尚書身邊伺候了兩日茶水,得老尚書提點了些治學的問題。」

顧長晉聽明白了。

「你是說,這次會試老尚書出的題,與你當初提的治學問題十分相似?」

潘學諒遲疑了片刻,終是點了點頭。

正是因著當初得到老尚書的提點與教誨,潘學諒方能在這次的會試裡一改從前的迂腐,答出超出他能力的一份卷子。

顧長晉始終審視著潘學諒的神態,知曉他說的是真話。

遂頷首起身道:「我已問完了,你說的若是實話,今日便能離開這裡。」

說著便往外走,潘學諒卻喊住了他,道:「顧大人。」

顧長晉頓足回眸。

潘學諒鄭重地拜了一禮,道:「草民先前一直不開口,便是怕旁人汙了老尚書的清名。草民相信大人,這才和盤托出,還望大人還老尚書一個清白,草民自當感激不盡!」

顧長晉垂眼望他,這人雙眸裡的信賴幾乎是一覽無遺,帶著點兒赤子般的執拗。

「若你與老尚書當真無辜,聖上自會還你們清白。」他淡淡道。

出了押房,顧長晉將方才潘學諒所說一一稟與胡賀聽,胡賀背手在在堂屋裡踱了兩個來回,道:「潘學諒說的可是實話?」

顧長晉道:「潘學諒就學的書院在揚州,下官派人去那嶺山學院打聽一番便能知曉他所言是真是假。」

胡賀瞥他,笑道:「老實說出你心中所想。」

顧長晉微微一頓,道:「在下官看來,潘學諒說的是真話。」

胡賀嘆了聲:「真是難辦。」

若潘學諒說的是真話,那這樁舞弊案的關鍵不在潘學諒,而在老尚書身上。

老尚書給潘學諒授過學解過惑,人潘學諒時刻銘記著當初老尚書的指點,估計是把老尚書說的話俱都一字一字刻在腦海裡了,這才能在會試脫穎而出。

胡賀年過不惑,也曾給族中弟子授過學。說實話,族裡那些小崽子若是天賦不佳,但能如潘學諒這般刻苦用功,牢記他說過的一字一語,若能杏榜留名,那也是佳話一樁了。

一個人天賦不佳,靠刻苦用功中舉中進士的人,是值得敬佩的。

「老尚書莫不是年歲大了,這才忘了他給潘學諒開過小灶?」他喃喃自語道:「真是棘手,老尚書纏綿病榻久矣,今歲是他最後一次任主考官,誰料竟會出了這樣30記340;岔子。總不可能是老尚書故意出了那麼道巧合的題,讓潘學諒榜上有名罷?」

胡賀被自己這念頭整笑了,搖頭失笑道:「貢生還有那些落選的舉子可不會相信這樣的巧合,現下我們把潘學諒收押了,才勉強安撫住他們,若是今兒放潘學諒出去,那些讀書人怕是要大鬧起來。」

這些個仕子,從前都是極敬重老尚書的,眼下知曉自己一貫敬重的人竟然徇私舞弊,怎可能善罷甘休?

怕是恨不能把天掀了!

讀書人一怒起來,比沙場上的兵將還要癲狂!

顧長晉道:「潘學諒既未舞弊,那便不該再收押。隻他這趟出去,卻也未必安全。」

這世間素來不乏腦子一熱便沖動行事之人。

潘學諒從這出去,也不知道會遭多少唾沫星子。

若運道差些,遇到那等不講理的,指不定還要受些皮肉之苦。

胡賀長長一嘆。

「罷了,我去問問他,想出去還是想留下來,讓他自個兒選罷。」

顧長晉想起潘學諒那近乎執拗的眼神,知曉他定然是選擇出去,堂堂正正出去。

果不其然,下值那會,顧長晉便聽胡賀說,潘學諒選擇了離開押房,回去狀元胡同的會館。

馬車到梧桐巷時,顧長晉對橫平道:「你去會館盯著,別讓潘學諒出事了。」

橫平領命而去。

……

時間一晃便到了三月底,鳴鹿院外頭的杏子林開出了一蓬蓬杏花。

容舒把清點好的地契放回木匣子裡。

沈氏見她一副笑眯眯的財迷樣,忍不住道:「你若是缺銀子,阿娘給你便是,至於幾張地契便開懷成這樣麼?」

「夫人有所不知,姑娘買下的這些地前些日子掘出溫泉眼來了,如今那些地可值錢啦。」盈雀豎起一根手指頭,驕傲道:「先前兄長尋來的房牙不知問過多少回,說現下再轉手賣出去,至少能翻上一番呢。」

容舒笑道:「我現在不賣,再等兩個月,應當能再翻一番,到時我再賣。」

沈氏算了算,再翻上一翻,差不多也有四五萬兩銀子了,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忙道:「你要用這些銀子做甚買賣?」

容舒把身下的錦杌往沈氏那頭挪了挪,「阿娘,我想去大同府買牧馬場。」

沈氏柳眉一擰,道:「牧馬場?你想要養馬?這可是虧銀子的買賣,養一匹馬的銀子可是能養二十五口人了,你這是有銀子沒地兒花去?」

容舒道:「我知曉養馬費銀子,我已經想好了用旁的法子掙銀子。眼下邊關各處戰事吃緊,大胤缺馬已經缺到要到處征用民間馬,我也不奢求能養多大的牧馬場,能盡力給邊關的軍將一點幫助便成。」

沈氏睨著容舒:「你這是怕穆家吃敗仗?」

穆家世代守著大同府,那裡是大胤北境十三座守護邊關的重城之一,常年受韃靼侵擾。容舒選擇去大同建牧馬場,真養馬了大抵也是優先供給大同的穆家軍。

「霓旌那頭自是一重思量,但最重要的還是作為大胤的子民,若是能用自己的能力做出點事,我這輩子可算是沒白來這世間一趟。」

「還沒白來這世間一趟?」沈氏嗔笑,「我還不知我生了個心懷天記下的乖乖!成吧,想做便去做,總歸你虧到身無分文了,還有阿娘養你。」

忖了忖又道:「當今聖上是個英明的主,建朝之初,便施行了保馬法,減稅減負,鼓勵民間百姓養馬。穆家在大同府根基深厚,你若是要養牧馬場,倒不是不可行。」

這事說來還是老黃歷。

建德末期,啟元太子監國那幾年,大胤便處於外敵環伺,內爭不停的風雨飄搖之期。

之後諸王圍攻上京,爭奪金鑾殿的龍座,損耗了不少戰力,大胤邊關陷入缺糧缺馬缺兵的困境。

嘉佑帝禦宇之初便察覺到大胤邊關的危機,想方設法開源節支湊出兵餉的同時,也於危亂中施行新法,其中一條便是保馬法,這道律令正式將馬政作為大胤的經國要政之一。

戰馬代表著騎兵的數量,而騎兵是一支軍隊的核心戰力。

如今保馬法施行二十年,稱不上多成功,但至少民間馬的數量比之從前激增了不少。

民間馬自是不能跟訓練有素的戰馬比,隻大胤實在是缺馬缺得緊,已是不挑了。

容舒想要開牧馬場養馬其實還有一個很大的私心。

嘉佑二十三年的暮春,大同府數千匹戰馬得了馬瘟,韃靼借此良機進犯大同,大同差點兒失守。

嘉佑帝震怒,立即讓太仆寺調動北境十三州的戰馬支援大同。

若是在這危機關頭,給大同府獻出數千匹媲美戰馬的民間馬,那便是大功一件,容舒想要這個功勞。

這是她給阿娘還有她自己留的一條後路。

「那便說定了,霓旌五月便能回京,到得那時,我就將銀子交與她,她若是知曉我想要開牧馬場,不定要多開心。」

穆霓旌是將門虎女,性子颯爽,與容舒十分投契。

這位縣主出生武將世家穆家,穆家世代駐守大同,穆家的兒郎個個都是馬革裹屍還,祖祖輩輩立下無數戰功。

嘉佑一十四年,穆霓旌的父親、叔伯並幾位兄長遭韃靼國師暗算,戰死在沙場。

整個穆家便隻剩下兩根獨苗,一是穆霓旌,二是穆霓旌的兄長穆融。

嘉佑帝特賜穆霓旌丹朱縣主的稱號,允她擁有親兵百名。

如此殊榮,在上京可是獨一份。

上京的貴女圈,想同丹朱縣主做手帕交的貴女自是不少,但穆霓旌性子太過直硬,不少貴女與她接觸了幾日便鎩羽而歸。

能同穆霓旌稱得上是手帕交的便隻有容舒一人。

說來二人的友誼還是開始於十五歲那年的春日宴。

那會容舒因著經營鋪子之事遭人笑話,說什麼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孩子會打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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