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雙更合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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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什麼, 說!」

這位成名已久的江浙總督,方才被柳元的人包圍時,麵上始終不曾有過半分波瀾。聽聞四方島的海寇夜襲揚州時, 也隻是淡淡看了柳元一眼, 問道:「柳大人想要本將如何做?」

這般八風不動的性子, 柳元當真是佩服的。

卻不想眼下烏日達輕飄飄的一句話竟激得他青筋迸裂,麵目猙獰。

柳元若有所思地看著廖繞。

烏日達被茶杯磕掉了兩顆門牙,鮮血染紅了唇舌, 他死死盯著廖繞,嘴裡漏著風:「你與水龍王勾結這麼久, 難道不知水龍王買通了你身邊一位老仆?你猜他從這舊仆嘴裡發現了什麼秘密?」

他迎著廖繞刀子般的目光, 大笑道:「你那位夫人!我炸的便是她的馬車!左右我今日也活不了, 有廖總督的夫人相伴,不虧!」

隨著他話落,廖繞原先平靜的眸漸漸染出一層血色, 脖頸青筋一鼓, 隻聽「哢嚓」一聲, 烏日達喉管被他生生擰斷。

烏日達痛苦地瞪大了眼,似一隻被人捏住脖子的雞雉,「嗬嗬」兩聲,不一會兒便徹底沒了聲息。

柳元沒料想廖繞竟敢在這裡殺了烏日達。

以廖繞的聰明才智, 不可能不知道烏日達不死反而對他有利。在這個時候殺了烏日達, 落在旁人眼裡,多少有點殺人滅口的意思。

「廖總督,烏日達乃朝廷欽犯, 咱家此行的任務之一便是生擒他。」柳元神色平靜道:「廖總督此舉, 又是為何?難不成烏日達所言並非憑空捏造, 而是確有其事?」

「我勾沒勾結水龍王,柳公公難道不知?」廖繞緩緩鬆開手,啞聲道:「總歸我離開錦繡閣,柳公公也會殺了烏日達嫁禍於我,既如此,我便親自動手,省得髒了柳公公的手。隻我現在便要去領兵殺寇,柳公公攔是不攔?」

他這話一落,柳元身後幾名勇士營將皆一臉戒備地盯著廖繞,手按上月要間長刀。

柳元定定望著他,微一抬手便讓他們退下。

「廖總督請罷!」

廖繞左手五指蜷著,始終保持著方才捏斷烏日達喉管的姿勢,他垂著眼睫,一字一句道:「你們想要的東西,這世間隻有範錦書知曉在哪裡。」

話落,他轉身大步離去。

每一步都走得極穩,隨著步子一個一個落下,他麵上的猙獰之色漸漸散去。

隻不知為何,他眼前恍惚出現的卻是多年前,那人推開書房,問他:「廖繞,你是不是背叛大胤了?」

他將她拉入懷裡,信誓旦旦地指天發誓,說他不可能會背叛大胤。

她心裡大抵是將信將疑的,隻靜靜抬眸望他,道:「與虎謀皮者,終會遭虎反噬。」

與虎謀皮者,終會遭虎反噬。

那會她說得那樣認真,可他是如何想的呢?他想,就水龍王那老孫兒,不過一條水裡一條掀不起風浪的大蟲,他抬抬手便能將他捏死,這樣的人,如何反噬?

便是反噬,他也認了。

從他接下二皇子遞來半塊玉玨開始,他便選了這條路。

老尚書曾是他上峰,他讓他娶範錦書,想要朝堂文武兩派同氣連枝、同仇敵愾,為大胤創一個海晏河清。

這期盼多好啊!

曾經他亦是如此希望的。

皇上將兵權一分為二,兵部的人有了調兵權,卻也因此不得不與上京所有武將劃出了一條涇渭分明的界限。

他們成了皇上的人,不再是單純的武將。

被武將排斥,卻又融不進文臣裡。

他們隻能依靠皇上。

可若是皇上駕崩了呢?

未來能做皇帝的人,一個得武將擁護,一個得文臣擁護。

他這個走在中間的人,兩廂得罪之下,日後又能依靠誰?

便是老尚書在最後也選擇了大皇子,而他在皇帝病入膏肓之時給自己找一條退路又如何不能呢?

他本就是武將。

成王敗寇,便是日後二皇子倒了,他也認了!

隻是,真要反噬,那也該反噬他!

如何能反噬到範錦書身上!

廖繞頓住腳,怔怔望著半空中的一點。

她不許他入她屋子,他應了。

她偽造書信,聯合老尚書要扳倒他,他認了。

甚至她費盡心思遮掩顧長晉與潘學諒的行蹤,他也裝聾作啞了。

就隻當是讓她撒氣吧。

總歸皇帝活不了多久了,待得二皇子登基,她便會知曉他沒選錯。

到得那時,到得那時……

錦繡閣是廖繞的地方。

今日來他隻帶了兩名心腹,現下兩名心腹都受了傷,柳元大抵是想要留活口套話,並未殺他們。

廖繞看著他們,自欺欺人地想,今兒是中元夜,她興許會留在會在佛堂燒紙衣,興許不會出門,興許不會坐上那馬車。

「你們回總督府,看看夫人在不在。若她在,便同她道,四方島海寇來了,我大抵十天半月都不能回。」 他的聲音啞得厲害,「叫她莫怕,我不會讓那些人踏入揚州半步。」

錦繡閣。

廖繞離開後,一人上前,對柳元道:「柳大人,廖繞真會去增援梁將軍?屬下擔心他會趁機出逃。」

「他會去。」柳元淡淡地道:「你去查查,廖夫人是否真在那輛馬車裡,若是在——」

他停頓了下,「便好生收殮了。」

「是。」那人領命而去。

柳元垂眸看著烏日達的屍體。

廖繞說得不錯,今日他的確是準備殺了烏日達,嫁禍給廖繞,不僅僅烏日達的死,便是他自己的死,他也準備栽到廖繞頭上。

來錦繡閣時,他吞入腹中的便是一張二皇子給廖繞的密令,這密令自然是假的。他行此計,也不過是兵行險著,能不能利用這張密令扳倒二皇子尚未可知。

要看顧長晉與梁霄的能力,要看老尚書能不能撐到他的屍首運回上京,也要看皇上的心思。

隻現如今,廖繞方才那一番話,倒是不必賠上他的命了,想起那張裹了蠟的紙團的滋味,柳元輕輕一嘆:「白吞了。」

感嘆完又忍不住「嘶」一聲。

方才他領人沖入這屋子時,烏日達用火銃往他月匈膛開了一炮,好在被勇士營的人推了一把,那顆鋼珠擦肩而過,在肩上撕開一條深可見骨的口子。

柳元撿起烏日達用過的火銃,細細端詳。

這火銃改良過,殺傷力比從前更強,也更精準。倘若今夜四方島的海寇用的都是這麼精良的火器,這場水戰怕是不易打。

難怪烏日達敢如此膽大地偷襲揚州,今夜若叫他得逞了,揚州不知要死多少人。

柳元冷笑一聲:「把烏日達的屍體與錦繡閣的掌櫃一並帶走,好生看緊,別讓那掌櫃死了。餘下的人隨咱家護城去!」

城牆下,七信正在差人把容舒備好的藥抬進城隍廟,一位勇士營的人急匆匆在他耳邊落下一語,他登時便紅了眼,須臾,麵色一厲,道:「快把藥放好,全都給咱家打起精神來,今夜誰都不許耍懶!」

夜色裡,十來名老大夫背著藥匣子帶著數十名藥童匆匆來到城隍廟,還有許多挽著婦人髻的女子成團結隊地從家中疾步行來。

就連秦樓楚館的丫鬟婆子都過來幫忙。

煎藥的煎藥,剪布帛的剪布帛,井然有序地做著力所能及的事。

容舒左腳夾著定骨的木板子,使不得力,隻能用右腳一跳一跳地蹦到廟門外。

轟隆隆的炮火聲漸漸逼近,她抬眼往向遠天。

盈月高懸,星河璀璨。

忽然便想起前世,顧長晉從揚州回來後,許是知曉都察院那位顧大人因著護城差點兒丟了命,梧桐巷的老街坊們又悄悄送來了許多吃食。

不僅僅是吃食,還有從大慈恩寺求來的平安符,以及山野裡開的野花。

容舒將那些花插入青玉瓶裡,笑著對他道:「郎君這次立下了大功,百姓們又送了不少東西來。」

顧長晉那會才將將醒來,聽罷這話,便靠著個迎枕,掀眸看她。

「守住揚州,非我之功。」他道。

男人長發披肩,麵色蒼白,目光卻十分沉靜。

「許多人同我一起守住了揚州,有路邊的小乞兒,有風月館裡的龜公,甚至還有白發蒼蒼的老人家。」

他看著她,用低沉的聲嗓緩緩道:「他們讓我明白,再是謙卑的軀體,流淌的血液裡亦有山河日月。再是柔軟的骨頭,亦是可撐起家國風霜。」

「是以,守住揚州城,非我之功。」

那是個晴雪日,暖融融的日光從支摘窗湧入,男人慣來冷峻的眉眼難得溫和。

花間晨露滴落在指尖,容舒心神微微一顫。

不過寥寥數語,她眼前仿佛勾勒出了戰火烽煙裡,無數人守衛故土家園的場景。

那會她還覺著可惜,可惜不能陪著他在烽煙炮火裡堅守故土。

如今她人倒是在揚州了,隻心境卻大不一樣了。

她不是與他一起堅守,而是與無數人一起堅守。堅守這片土地也不是因著她是顧長晉的妻子,而是因著她是大胤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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