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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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瀾築。

一豆燈火搖曳。

紙張從指尖滑落,容舒動作遲緩地扌莫向左手的銀手鐲,拇指顫抖著,正要按下裡頭的小扣。

張媽媽輕輕嘆一聲,按住容舒的手,將她腕間手鐲緩緩退下,柔聲道:「姑娘別費勁兒了,這些對我無用。」

容舒眼睫微顫,「為何無用?」

真是個傻姑娘。

張媽媽憐愛地看著她。

洋金花與春風散合用是老太醫的獨門藥方,她怎會不知?

當初她還曾親自調了這藥,餵給郡主吃,讓她在幻覺裡見啟元太子最後一麵。

她自小便跟著安嬤嬤學毒用毒,那本毒經她倒背如流,這藥她如何能不懂?

「姑娘打小便藏不住情緒,一緊張便要捏東西,一扯謊耳廓便要發紅。你從祖屋回來後便開始提防我了,是也不是?方才你讓我吃那秋梨湯,便是為了套我話。」張媽媽扶住容舒搖搖欲墜的身體,溫聲道:「你是媽媽一手帶大的,媽媽比任何人都了解你。」

容舒周身那陣酥麻感愈發強烈,全身像是失了力一般,軟成一團。

「媽媽為何要,害我?」

「媽媽不是要害你。媽媽是為了你好,隻有什麼都不知道,你才能活得久一些。聽話,姑娘乖一些,才不會難受。」

張媽媽動作輕柔地將她放倒在榻上,起身走向茶桌,從月要間取出個蜜丸,碾碎在茶水裡,接著便捏著容舒的下頜,一口一口餵入她嘴裡。

容舒被逼咽下,隻覺入口的茶水味道熟悉極了,帶著淡淡的麝香與苦杏仁的甜味。

恍惚間想起她剛到四時苑時曾病了很長一段時日,分明不是甚大病,卻鎮日裡渾渾噩噩的,不知今夕是何夕。

那時吃進嘴裡的藥便是這樣獨特的味兒。

如今想來,她那時的「病」分明是因著這藥。

隻張媽媽為何要讓她在那時候病倒?

張媽媽餵完茶水,拿帕子輕輕擦了擦容舒的唇角,道:「莫怕,這藥隻會讓姑娘嗜睡。」

容舒紅了眼眶,指尖微微抽搐。

「媽媽要讓我,睡多久?」

張媽媽並不應她這問題,隻垂眸看著她,慈愛道:「你剛出生那會孱弱得跟隻貓兒似的,卻乖得很,不哭不鬧,不管去了哪兒都隻認我。隻你越長大便越不聽話了,姑娘若是什麼都不知曉多好。你舅舅的事是催命符,你知道得越多,便越危險。睡吧,姑娘,媽媽給你哼小曲兒,你安心地睡。」

張媽媽說著,顧自哼起一首小曲兒。

這首容舒自小便聽著的曾經令她安心的小曲兒如今落在耳邊,竟覺毛骨悚然。

藥效漸起,容舒腦仁兒木木的,這感覺太熟悉了,她在四時苑時便是這樣昏沉了大半個月。

隻她還有許多話沒問,不能睡去。

思及此,她用盡全力咬了下舌尖,鮮血湧出,劇痛令她精神一震。

她慢慢地握住張媽媽的手,一字一句道:「你們會害阿娘嗎?阿娘待你與舅舅那麼好,你們會害她麼?」

小姑娘眼裡滿是擔憂與害怕。

張媽媽心一軟,回握住她的手,輕輕地道:「你舅舅疼你娘,不會讓她出事。你娘至多受點罪,不會死的,再往後甚至還會有潑天的富貴等著她。」

「那侯府呢?父親還有祖母,是不是你們的人?」容舒又問。

張媽媽微嗤。

容珣與容老太太那樣沒腦子的人,郡主就是拿來做棋子都要嫌手

累,怎可能會讓沈治同這樣的人合作?

「三房的人怎配?」她淡淡道了句,將帕子放到一邊小幾,大手輕撫著容舒的額頭,又道:「姑娘莫要再套我的話了。明日我便帶你去山上住,免得你在你舅舅麵前胡亂說話,反害了自己。姑娘隻有裝作什麼都不知曉,才能活得久一些。」

容舒瞳仁開始渙散。

阿娘會受點苦,是指流放到肅州嗎?

還有,三房的人不配,那誰配?大房,還是二房?

容舒腦中隱隱抓到些什麼,她顫抖著,用細齒撕扯著舌尖的傷口,想再多問些話。

隻那藥效太過猛烈,比她在四時苑時還要猛烈。

眼皮像是不堪重負一般,掙紮了幾番,終是不甘心地闔起了眼。

張媽媽見她終於睡去,慢慢舒了一口氣,用力地揉了揉眉心。

今兒那盅秋梨湯,到底是給她帶來了些影響。

她眼中的確出現了片刻的幻覺。

那是嘉佑二年的四月,大慈恩山那一片鬆林被清明時節的雨水澆得青翠欲滴的。

晚春的雨淅瀝個沒完,四月六日那夜,更是電閃雷鳴,將大慈恩寺殿宇的琉璃瓦震得輕顫。

張媽媽撿起地上那張寫著「嘉佑二年,四月初六」的黃紙,微垂的眉眼被昏黃的燭光映紅。

在想著往那木盒放甚東西時,她下意識便放了這張黃紙。

如今想來,倒是她沖動了。

不該再提起這一日的。

「刺啦」一聲。

張媽媽緩緩撕碎手裡的黃紙,丟入一邊的香爐。火舌席卷,轉眼便將所有紙屑燒成灰燼。

更鼓聲從遙遠的街巷傳來,打更人悠揚的一聲「天乾物燥,小心火燭」被夜風吹散。

榻邊幾案上的蓮花燭台上,燭淚一滴一滴滑落。

落煙睜開眼,豎起耳朵聽外頭的動靜。

這屋子裡的蠟燭還有香丸全都被容舒替換掉了,她今兒帶來的食盒裡還藏著一模一樣的蠟燭和香味相似的香丸。

「落煙姐第一日住進漪瀾築那夜,可是比往常都要早睡著,第二日起來腦仁兒還有些暈?」

落煙慣來粗枝大葉,那夜的確是睡得沉,第二日醒來也的確有些頭暈,她還當是在海裡飄盪太久,水土不服呢。

容舒將換下來的蠟燭、香丸又藏回食盒,接著道:「當然,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但總歸是小心使得萬年船。」

不得不說,換了蠟燭和香丸,她好似沒那般容易入睡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著今兒心神緊張的緣故。

不過,饒是心神惶惶不安,她還是按照容舒說的,靜靜躺著,直到天蒙蒙亮,方裝著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起身。

一個婆子進來伺候她洗漱,見她一副精神不濟、食欲不振的模樣,一臉殷勤地勸她多睡,接著瞅了瞅燒了一半的蠟燭,便端著幾乎沒動過的早膳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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