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第三世(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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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妤……

大胤最尊貴的令昭公主。

顧長晉默然不語。

屋裡靜了片刻。

蕭妤忽地出聲:「顧長晉。」

「嗯。」

「怕了麼?」

顧長晉蹙眉,「怕甚?」

話出了口又反應過來,她是在問他怕不怕她的身份,怕不怕與作為令昭公主的她糾纏。

她夜裡來此,說她等不及明日,實則已經將她對他的心明明白白剖給他看。

而他在禦街誇官時,不顧一切地攔住她,要她等他,也足以說明了他對她的心意。

她喜歡他。

他也喜歡她。

可她不知,他對她不僅僅是喜歡。

自從浮玉山一別,他幾乎日日都會夢見她,夢裡的場景看不清晰,可裡頭的人是他們。

昨兒他便又夢見她了。

夢見他們二人撐著艘烏篷船,闖入一片蓮花池裡。夏水如碧,她剝開一顆香甜的蓮蓬,餵入他嘴裡,問他:「顧允直,甜麼?」

甜。

甜極了。

顧長晉醒來時,望著空盪盪的屋子,一股寂寥感在骨肉裡肆虐。

他慣是個沉著克製的人,對一個隻見過一麵的姑娘如此念念不忘,如此朝思暮想,連他自己都覺匪夷所思。

「不怕。」他道:「我不怕。」

一個敢在禦街誇官之時攔下她,不許她走的人,怎會怕?

蕭妤笑意盈然道:「你放心,日後你便是成了我的駙馬,你依舊可以實現你的抱負,不必因著與我成親而要舍棄你的初心,我會說服父皇的。」

她往前又行了一步,軟下聲音道:「我叫你顧允直好不好?你叫我昭昭。」

自從遇見他之後,夢裡的男子便有了臉,眉眼口唇與他如出一轍,連聲音都是一樣的,夢裡那人喚她「昭昭」。

「顧允直」三個字一落,顧長晉的瞳孔狠狠一縮,心跳得極快,呼吸也開始紊亂。

她這一步邁得大,二人的距離一下子縮短,近得好似連心跳都藏不住。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一步一步逼近他,親密地喚著他的字,又要他喚她的小名。

這樣的氣氛既旖旎又醉人。

顧長晉望著她桃花般明媚的麵龐,啞著聲問道:「公主是不是以為我是柳下惠?」

蕭妤一怔,抬眼看他的瞬間門,月要間門驀地一緊,一陣天旋地轉,她人已經被他放在了身後的桌案上。

顧長晉雙手撐在她兩側,低頭,目光緊緊鎖著她的眼,繼續道:「昭昭,我不是柳下惠。」

話落,他沾著酒的滾燙的唇已經覆上她的唇,舌尖長驅直入。

蕭妤嘗到了他今夜吃過的酒,而他嘗到了她吃過的糖。

淡淡的甜,微微的醺。

蕭妤閉上眼,雙手勾住他的脖頸,笨拙而熱烈地回應他。

靜謐的陋室裡,他們忘乎所以地親口勿著彼此。

這僅僅是他們的第三回見麵,可他們仿佛已經識了三生三世一般。

而不管重來多少次,他們骨子裡對對方的渴盼從不曾消減過。

顧長晉撐在桌沿的手背青筋畢露,帶著點兒猙獰和克製。

紅漆剝落的桌案因著他的克製而微微晃動。

他知他不能再親下去,他鬆開勾纏著她的舌,想要直起身,偏她勾住他的脖頸不鬆手,也不許他停。

男人那紙糊般的意誌登時丟盔棄甲,又低頭口勿了下去,口勿她的眉眼,口勿她的耳垂,還有細長柔白的頸。

也不知過了多久,顧長晉驀地鬆開撐在桌案上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蕭妤睜開迷蒙的眼看他。

她的唇微微發腫,雙頰酡紅,看得顧長晉周身血液再度沸騰。他別開視線,沙啞著聲問道:「宮裡已經落了匙,公主今夜要宿在何處?」

「皇兄隻許我出來一個時辰,派來接我的人大概要到了。」蕭妤坐在桌案上,輕晃了下腳,道:「顧允直,趁著這會人還沒來,不繼續親嗎?」

她說這樣的話來可不覺害臊。

她喜歡同他親口勿,很顯然的,他也喜歡。

隻顧長晉還未及應她,外頭便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人叩響了屋門,道:「公主,太子殿下有請。」

蕭妤麵露可惜,與顧長晉對望一眼,忽又笑道:「聽說京中有不少人相中了你,要你做乘龍快婿。現如今你親了我,就是我的人了,誰都不能從我手裡搶走你。」

她說著便跳下桌,提起綢布燈,踮腳在顧長晉唇角碰了碰,柔聲道:「我明兒再來尋你,好不好?」

顧長晉滾了下喉結,「好。」

得到男人肯定的回復,蕭妤心滿意足地離開了銀槐巷。

恩榮宴後,朝臣本可休沐三日。

隻顧長晉已經等不及了,翌日一早就去了東宮求見蕭烈。

當初在濟南府,蕭烈道他有大功,本是要替他向嘉佑帝請功的,被顧長晉拒絕了。

但今日他卻要食言了。

書房裡,蕭烈放下手裡的奏折,含笑問道:「允直要那功勞何用?」

顧長晉拱手道:「微臣想同皇上求一紙賜婚聖旨。」

「哦?」蕭烈明知故問道:「是哪家姑娘這般幸運能叫你看上眼?」

顧長晉:「……」

他將月要身往下壓了半寸,道:「微臣求尚令昭公主。」

蕭烈帶著顧長晉去乾清宮求見嘉佑帝時,蕭妤正在坤寧宮同戚皇後解釋著昨夜因何沒回宮。

蕭烈原是替她尋了個借口遮掩過去的,但戚皇後何許人也,自家閨女回宮後又匆匆出宮,定是有急事。

蕭妤見瞞不住,索性便不瞞了,老老實實道:「昭昭給自己招駙馬去了,便是今歲的新科狀元顧長晉。」

戚皇後聽罷,一口氣噎在月匈膛,正想訓她兩句,桂嬤嬤忽地掀簾入內,道:「娘娘,太子殿下去了乾清宮。」

戚皇後挑眉:「太子是自己一人去的乾清宮?」「不是,他身後還跟著一人……」

桂嬤嬤話還沒說完,坐在繡墩上的蕭妤眸光一閃,迅速站起身,道:「母後,昭昭替你瞧瞧皇兄帶了何人進宮。」說完也不待戚皇後應話,步履匆匆地出去了。

戚皇後:「……」

乾清宮。

嘉佑帝望著跪在地上的年輕人,想起了許多年前,這人也曾入今日這般,神色鄭重地來同他求了道賜婚聖旨。

那會這廝瞞著昭昭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從他手裡誆走了聖旨。

這一次麼……

嘉佑帝轉了轉指間門的玉扳指,溫聲道:「你說你要尚公主?」

「是。」顧長晉如春鬆般挺拔的肩背緩緩彎下,磕了一個響頭,道:「臣心悅令昭公主久已。」

嘉佑帝不語。

去歲戚甄同他說昭昭有了心上人時,他便猜到了定是這小子。

這小子入京後四處打聽一位名喚「沈昭」的姑娘,也是他攔著不叫他查到一鱗半爪的消息的。若不然,憑著這小子的機敏,怕是早就猜到了昭昭的身份。

嘉佑帝倒是沒想要棒打鴛鴦,以這兩人的性子,他便是想要棒打也沒得那能耐。

但昭昭在他與戚甄身邊才留了十六年,他舍不得這般早就將她嫁人。

嘉佑帝正要拒絕,一道纖細的身影忽然闖入內殿。

「我應了。」蕭妤提著裙裾,微微喘著氣道:「父皇,顧狀元尚公主之請,昭昭應了。」

嘉佑帝額角一抽,抬眸看向行色匆匆的小姑娘。

他這當父皇的都還沒應,她倒是應得爽快。

蕭妤餘光望了顧長晉一眼,彎了彎唇角,道:「父皇,便是顧狀元不來,昭昭今兒也是要請您給昭昭擬一道賜婚聖旨的。」

她看著嘉佑帝,認真道:「我等他等了許久了。」

嘉佑帝麵露怔忪。

昭昭說的是從去歲秋在浮玉山一別後的等待,可這話入了嘉佑帝耳後,卻又不僅僅是這半載的等待。

嘉佑帝心下一嘆,道:「去傳柳監正。」

柳監正乃欽天監監正,這是要欽天監去算良辰吉日了。

蕭妤一喜,鄭重行了個大禮,道:「多謝父皇。」

嘉佑帝瞥她,叫來汪德海將蕭妤送回了坤寧宮。

蕭妤等了半天,才知欽天監算出的日子居然是兩年後的中秋月娘節。

她支頤望著斜入簷下的一枝杏花,緩緩一笑,兩年便兩年罷。

嘉佑二十年的八月十五,一聽就是個好日子。

春去秋來,逝者如斯,轉眼便到了嘉佑二十年秋。

八月十五這日,從揚州匆匆趕來的沈一珍一早便被桂嬤嬤請進了坤寧宮,同戚皇後一起給蕭妤梳妝。

公主出閣本就是朝廷一大盛事。

今日所有的朝臣都不必上朝,而是在內華門目送令昭公主出嫁。

吉時一到,都察院監察禦史顧長晉跟在禮官身後,在內華門行三跪九叩之禮,親迎令昭公主。

戚皇後與沈一珍望著被禮官攙扶著上了宮輿的蕭妤,漸漸紅了眼眶。

她們的昭昭,今兒便要開啟另一段人生了。

儀仗隊浩浩盪盪地在前頭開路,蕭妤坐在大紅的宮輿裡,也悄悄紅了眼眶。

朱雀大街的駙馬府是嘉佑帝親賜的,方圓極大,夜裡的九盞宴便是在這裡舉行。整個上京的勛貴都來了,一番推杯換盞,不到兩個時辰,顧長晉就被灌了一肚子黃湯。

醉眼朦朧地被人扶入新房時,蕭妤可心疼了。

擰了張帕子給他擦臉,恨恨道:「皇兄和阿兄明明說了給替你擋酒,不叫你被人灌酒的!」

話音兒剛墜地,本該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輕聲一笑。

蕭妤聽見他笑,一把扯下他臉上的帕子,道:「顧允直,你裝醉?」

顧長晉「嗯」了聲,沒同她說,今兒不裝醉不成。

皇上親自下了令,要朝臣們不醉不歸,言下之意,就是讓大家好好灌他酒,好給他這駙馬爺一個下馬威。

太子與蕭硯根本沒法攔,而他也拒不得,隻好裝醉。

蕭妤見他眸光清明,沒忍住擰了他手臂一下,嗔道:「害我白氣一場。」

她卸了鳳冠,換了喜服,還沐浴了一番,連袖擺都是香的。

顧長晉將她扯入榻裡,翻身壓住,低頭嗅她發間門的甜香,道:「不裝醉,今兒這九盞宴能鬧到天明。」男人的呼吸又濕又熱,蕭妤渾身一麻,心怦怦直跳。

這兩年,他們各有各的忙,他單是出外查案便離京了五趟,一走就走三四月。每次回京,都能告倒一批貪官汙吏,也因而成了無數人的眼中釘。

可上京卻無人敢動他。

誰都知曉這位年輕禦史乃令昭公主看中的駙馬,還頗得太子蕭烈器重,動了他,無異於是與整個蕭家為敵。

蕭妤沒少偷偷從宮裡跑出來與他見麵。

每次見麵,少不得要膩歪一番,但也僅僅是擁抱親口勿。

這男人能忍得很。

可他越是能忍,蕭妤便越是愛逗他,好幾次逗得他咬牙切齒道:「日後再同你算賬。」

好不容易成親了,可以洞房了,自是要將從前的「債」討回來。

男人擦著她耳廓的鼻息漸漸渾濁,漸漸沉重。

蕭妤的眸子漫上水光,宛若一篙瀲灩春水。

高案上的龍鳳燭一寸寸縮短,燭淚一滴接一滴地落。

被顧長晉討完債後,蕭妤全身的骨頭像是被拆過一般,酥軟得連抬手的力氣都無。

也顧不得渾身黏膩,眼皮一閉便睡了過去。

昏昏沉沉間門,她仿佛來到了一間門道觀,正仰頭望著麵容慈悲的三清神尊。

屋外大雪紛飛,她聽見自己喃喃道——

「天地為證,三清神尊敬上。」

「他顧允直可為我沈舒傾盡一切換我再世重來,我沈舒亦會傾盡所有換他一個來世。」

「來世的沈舒,不僅要愛他、護他,還要繼續當他的妻,延續他的血脈,生一個既像他又像她的孩兒。」

最後一個字落下的剎那,蕭妤睜開了眼。

天色微明,紅帳香暖。

沒有風雪,也沒有三清神尊。

她正被她的顧允直緊緊摟在懷裡。

蕭妤細長的指扌莫上他的臉,描繪著他的眉眼,顧長晉按住她的手,啞聲道:「怎麼了?」

蕭妤道:「顧允直,你再抱緊些。」

顧長晉挑開眼縫看她,旋即手臂用力,幾乎要將她一整個嵌入他的身體裡。

蕭妤聽著他的心跳,再度闔起眼,咕噥道:「你努力些,我要生一個又像你又像我的小孩兒。」

顧長晉睜開眼,徹底沒了睡意。低眸望了眼她烏黑的發頂,他笑應道:「好。」

說著,他將她壓入被褥,低頭啄她的耳,「就從今日開始努力。」

蕭妤「嘶」了聲,嗔道:「顧允直!」

顧長晉堵住她的嘴。

屋內春光繾綣,屋外秋陽杲杲。

又是一個艷艷晴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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