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2)
被人當成乞丐並且扔了兩個饅頭打發,這在周宿的風流浪子生涯中堪稱史無前例。
以至於那之後,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坐在鏡子前端詳自己的臉,想尋找出到底哪一點像乞丐。
薛林每次過來,十有八九都會看到他目光冷然地盯著鏡子。
如果鏡子裡的男人不是和他長得一模一樣,薛林真會以為他在看一個仇人。
薛林跟周家管家討了一杯茶喝,剛坐下,周宿的視線從鏡子移到他臉上,麵無表情,冷颼颼的兩個字,「人呢。」
最近周宿又在讓他幫忙找人。
找的誰?
當然是那個把他當乞丐還用饅頭打發的姑娘。
薛林一笑:「沒找著。」
周宿那雙總是堆滿慵懶笑意的眼慢慢覆上一層沁骨寒,不談笑風生的時候籠罩著陰鬱戾氣。
薛林隻在沉沉浮浮的商界會看到他這樣子,換句話說,他認真了。
這倒是稀奇,對女人總是勝券在握的周宿,也有遇到滑鐵盧的這一天。
薛林喝口茶,邊笑邊感嘆:「你找的這個人是真神秘,簡直毫無蹤跡,好像這世界上根本沒有這個人,可越是這樣越是可疑,隻能說明她比我們想的來頭要大。」
周宿拍著煙盒搖出一隻煙,慢條斯理的點燃,仰頭吹口煙霧,似癮君子頹唐,俊痞長眉慢慢挑,「我怕?」
「你是周宿,當然不會。」
薛林明白他壓根兒沒把對方的來頭放眼裡,就算翻個底朝天也要繼續找。
「我還是老問題,找到之後你打算怎麼做?」
周宿閉著眼抽煙,指尖的煙圈繚繞很久,看起來就像睡著,又似乎在思考,就在薛林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微啞的嗓音懶洋洋:「玩玩唄。」
薛林想也是,難不成周宿還會和那姑娘談戀愛?
估計等他們相遇的時候,那姑娘也會像其他人一樣無可救藥的愛上周宿。
「看來這世界上又要多一個傷心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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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怎麼著,我又遇上那群拿著你畫像到處找的人了,真是陰魂不散!」梓月回到道觀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訴葉青堯她在城裡的所見所聞。
而葉青堯非常平靜。
她正準備刺繡,底畫是幾簇艷麗的牡丹,前兩天剛畫好乾了墨。
她選好絲線,穿針引線,蔥段般白的手指輕撫過綢布,穿過第一針,拉長的絲線似帶著她綿長的溫柔和嫻靜。
梓月原本毛毛躁躁,可每次和葉青堯待在一起都會慢慢靜下心。
有時候她覺得讀再多的經書都不如和小師妹喝杯茶,聽她和聲細語的說兩句話,這才是修行。
當然,對於梓月講述的事情,葉青堯還是和往常那樣不感興趣,甚至沒有過問對方的任何來歷。
「你好像一點都不擔心。」梓月問。
葉青堯輕聲:「葉家不會讓任何外人找到我,更何況能這麼興師動眾找我的人一定來頭不小,葉家更不可能讓他們找到我。」
提到葉家,梓月打住一切話,這算是道觀的禁忌,也是葉青堯的禁忌。
葉青堯繡工好,漂亮的手指捏針走線,迎麵一道光平鋪直敘落在她與牡丹繡品上。
美人繡花,人比花嬌。
隻可惜造化弄人,她有那樣的出身……
「青堯……」
「師姐。」葉青堯抬眸截斷她的話,鳳眼含一抹淺笑,陽春三月似的溫柔,凝視著人的眼神,就算是同為女人的梓月也酥了半邊身,有些腿軟。
「…你說。」
「我有點餓了。」
葉青堯年紀不大,卻不會像小辣椒那樣經常跟梓月和希文撒嬌。
她服軟時唯一會說的話就是:我餓了。
也是希望梓月不要再繼續講下去。
梓月的心忽然有些酸,「我去給你做飯。」
「謝謝。」
「跟我還客氣。」
梓月走後,葉青堯繼續繡花,和她想的沒錯,手機鈴聲如約而至。
第一次,葉青堯沒接。
第二次,葉青堯將最後一針收尾,才慢悠悠接通,聽筒裡立刻響起女人淡漠的聲音。
「勸你不要妄想勾引周宿來擺脫命運!」
窗外的陽光晃眼,葉青堯輕眯眼思考。
周宿?
似乎在哪裡聽過。
「我認識他嗎?」
女人哼出一聲笑:「別裝了,江南一帶的首富你會不知道?你難道不知道就是他在到處找你嗎?整個淮江都在傳這花花公子栽了,你就是那個狐狸精吧!」
麵對諷刺,葉青堯仿佛沒脾氣,拿出針刺在指尖,一顆圓潤的血珠滾出來。
葉青堯把它滴在花蕊中間,這花立即逼真得形如真花。
她用乾淨的帕子擦手,柔軟嗓音摻戲謔,「這麼著急來興師問罪,是怕我搶你女兒的風頭嗎?」
「放心。」長睫微壓,葉青堯隨意扔掉手帕,這樣輕慢的語氣和態度很少有人見過,所以大家也並不知道,這才是葉青堯最真實的一麵。
她其實是個黑心腸,冷漠到骨子裡的人。
「你們感興趣的人和事對我來說,太過乏味,實在提不起興趣。」
「葉青……!」
電話被葉青堯切斷,女人的痛罵沒能成功。
為了能讓對方多憋悶一會兒,葉青堯把手機關機,讓對方連罵也沒地方罵。
她拿出剪刀,把剛剛繡好的牡丹剪碎。
她做得認真而溫柔,好像在完成極其神聖的儀式。
至於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沾了討厭的人的氣息啊。
至於周宿。
葉青堯拋之腦後,完全想不起來是誰。
她用剪刀剪完最後一塊布後,坐在陽光下曬太陽。
梓月回來看到滿地亂糟糟的碎布,驚訝問:「怎麼回事?」
葉青堯懷裡抱著一隻黑貓,那黑貓有雙綠色的眼珠子,盯著人時陰森寒戾。
梓月向來有些怵,總覺得黑貓邪門兒,而且這貓脾氣也不好。
葉青堯微笑:「阿彎把畫布抓碎了。」
阿彎就是這隻黑貓。
梓月瞪黑貓一眼,「你也不罵它!」
葉青堯溫柔撫扌莫黑貓:「它貪玩而已,罵它做什麼。」
「你就寵它吧!就你脾氣好!」
葉青堯低頭,淺笑不語。
還是不要讓親近的人知道,其實她才是最可惡的那個人了吧。
**
進入晚冬後的淮江覆滿一層銀霜的白,青石綠瓦沾露水,白牆也遜雪色三分。
從月初到月末,從深夜到午後,天空的雪白茫茫如棉絮,沒有任何停下的征兆。
也就是在這樣的天氣,周宿的露營車隊被大雪封在半山月要,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冰天雪地做伴。
周宿在車裡抽煙,薛林帶著小隊人在前麵鏟雪。
露營隊伍裡的幾個女人穿著清涼,捂著貂絨扭月要走到周宿房車外麵。
「周總,能不能進你放車裡暖暖身呀?」性感女人說話嗲得如糖似蜜,畫著精致妝容的小臉在寒風中被凍得泛白,竟然也有本事對他拋媚眼。
但憐香惜玉這種事,周宿永遠學不會。
也無聊,他有一下沒一下彈煙灰,笑與姿態都像逗隻貓兒狗兒的主人。
「求我啊。」
「求求你啦~」這群人什麼場麵沒見過?不就是一句求人的話嘛,她們可以說得千回百轉,盪氣回腸,讓聽到的人魂魄都被勾斷。
周宿笑容更深,煙霧吹在女人臉上,痞痞壞壞:「還挺賤。」
哪怕知道周宿不好伺候,脾氣陰晴不定,姑娘們也因為這句話僵住了。
她們接觸的都是有錢人,挺會憐香惜玉,有一部分甚至會被她們迷得五迷三道,嫁入豪門的也不是沒有,怎麼可能有人會用這種話侮辱他們?
但周宿就是個有錢的爛人,不講仁義道德,不講禮義廉恥。
他喜歡就哄兩句,不喜歡就損,不在乎是不是侮辱。
肆無忌憚,玩世不恭。
「周老板最近怎麼了?就沒見他真正笑過。」
看完熱鬧,有人這樣問薛林。
薛林搖頭笑:「你什麼時候見他正常過。」
「那倒也是,他變臉比翻書還快。」
周宿抽完第二隻煙,耐心散盡。
這場出行是薛林為了讓他散心準備的,找了幾個妞熱場子,想讓他高興。
周宿提不起半點興趣,比不上那人的萬分之一。
想到她,周宿心口麻麻脹脹,輕微的不適。
這麼久的尋找始終沒有任何收獲,失眠症也日益加重。
他大概是病了,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用薛林的話解釋,是得了相思病。
去他媽的相思。
周宿把這一切的不對勁都歸咎為不甘心,是不甘心讓他變得反常,是不甘心讓他夜夜夢到她,是不甘心才讓他想見她一麵,僅此而已,別無其他。
周宿突然摁喇叭,薛林和其他人扔掉鏟雪工具過來。
周大爺慵懶躺車裡,來回撥弄打火機隨意撂下一句:「在附近找落腳的地方。」
薛林認同點頭,其他人不敢有意見。
雖然大家都是公子哥,可跟周宿相比有太大差距,畢竟富人之間的階級意識比普通人更深。
一行人棄車上山,但雪路難行,很久後也才走小段路。
比天氣更冷的是周宿的臉色,所有人都不敢吱聲,唯恐他突然發火。
兩個小時候走到山腳,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他們試圖在附近找路,但荒郊野嶺,道路被雪覆蓋,什麼也看不清。
溫度越來越低,所有人都一籌莫展的時候,遠遠看到一簇亮光越靠越近。
漫漫飛雪下,身穿白色道袍的年輕姑娘提著一盞秀梅燈籠緩慢走來。
長發削肩,風雪中孑孑而立,昏黃細光映亮她不染塵俗的眉眼。
一時間,連落下的雪都染上溫柔顏色。
周宿不經意撩起眼看到她的臉,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