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2)
年關一過,淮江的天氣很快暖和起來,古街的楊柳抽出綠條,細細長長垂在岸邊,風一吹,枝條盪進湖裡,帶出岸上來來往往人群的波影。
周宿談生意的地方約在這裡,對麵樓傳來唱戲的聲音和稀散掌聲,這會兒還不夠熱鬧,得等到夜裡八點,那時溏江兩岸燈籠高掛,一樓江南味兒小物件商店挺多,能淘到許多稀奇玩意兒。
二樓茶道香道,附庸風雅的好地方,三樓小曲兒輪番登場,周宿呆的地方探出窗就可以看。
薛林倒完兩杯茶,先抬給周宿。
他沒反應,修長的手盤著兩顆祖母綠珠子看外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想求合作的人說話說得嘴巴發乾,嗓音沙啞,周宿愣是沒有給個眼神。
「……周總,你看怎麼樣?」男人小心翼翼試探,非常期待及緊張。
周家幾代從商,古代做絲綢和茶道生意,上三代民國時期做首飾珠寶,到周宿這一代不再局限於日常生活。
周宿十多歲時已經開始開公司,乾的是酒店行業,如今江南一帶,他的酒店幾乎無處不在,名聲響亮,想合作的人排著隊「求見」。
這讓薛林覺得,他真有點兒古代昏君的樣子。
見周宿沒反應,男人想起熟人的叮囑,說周宿愛玩女人,送他幾個,有些事還可以商量。
男人忐忑的開口:「看周總的樣子是喜歡聽戲?我女兒學藝術的,會彈琵琶,要不……讓她陪陪您?」
薛林想笑,見過為了巴結周宿賣侄女,賣女朋友的,沒見過賣女兒的。
周宿不是人,但這個男人也不是。
當然,在他們這個圈子裡永遠利益至上,不管是愛情還是親情,都單薄得不值得一提。
隻是……
薛林去看周宿的側臉。
午後的陽光清亮,他的輪廓卻有些陰鬱,膚色蒼白略病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好像有點憔悴。
好像就是從被葉青堯趕出來後,周宿就有了點不一樣。
那天是周宿支付了那一百五十萬,當天晚上連夜下山,從此以後誰也沒敢在周宿麵前提起葉青堯。
他還是會來古街看戲喝茶,但沒有了從前的愜意。
對於合作商想用女兒來賄賂他的行為,周宿慢悠悠轉過來臉。
他這長相和江南氣息不搭邊,長眉和眼都狹長,天生笑意眼,鼻尖紅痣添些男人少見的俊昳,在商界名流中,周宿的臉始終高居財經雜誌榜首,被人戲稱為最符合完美反派的長相,邪邪壞壞。
這麼形容也不是沒道理,他的心有時候是真齷齪,比如會像現在,一本正經笑著說:「比起我玩你的女兒,我更想看你玩你的女兒。」
男人臉色一下子僵住,薛林也被茶嗆到。
最後不歡而散,男人離場時恨不得在腳底抹油,溜得賊快。
周宿嗬笑:「玩不起做個屁生意。」
他把手裡盤的兩顆成色極好的祖母綠珠寶扔進溏江裡,那姿態,無聊得仿佛扔個垃圾。
薛林隻敢在心裡吐槽,要是誰哪一天沉到溏江湖底,應該會發財吧,畢竟裡麵有周宿扔過的無數昂貴東西,他好像心情不好就扔點東西進去。
薛林搞不懂他這種巨富的心理活動,但是能看得出來他的不對勁,「你最近的心情好像極度不好,應該是因為葉青堯吧。」
這個名字讓周宿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
他盯住薛林,警告他閉嘴。
薛林告饒地連說三個好,「祁陽那兒今晚有個聚會,聽說金影後會過來,你上次不是說對她感興趣麼?祁陽特意找來讓你高興的,去玩玩?」
周宿抽著煙吞雲吐霧,煙霧裡的臉變得朦朧隱約,閉著眼也不知道想誰。
是金影後?還是……那個葉青堯?
「行啊。」一聲懶散的回答。
薛林覺得,他應該還是在想金影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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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陽不喜歡溏江那樣的江南氣息,覺得矯情,喜歡燈紅酒綠,情欲歡縱的地方,選的地方自然也是淮江最好的夜總會。
晚上十點的時候周宿還沒到,沒人敢催。
祁陽敬金絮兩杯酒,她咖位大,難泡,這是祁陽給她麵子。
「你別著急,周宿喜歡你。」祁陽說。
金絮笑著和他碰杯,她在財經雜誌上看過周宿,一眼就喜歡,那樣的相貌就算在娛樂圈都能吊打一片,居然出在豪門圈裡。
「不急,周總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
祁陽笑,指尖點她鼻尖:「別說周宿,連我都喜歡你了。」
金絮淡笑著坐得稍微遠,她這次出來的目的是認識周宿,別的任何人都不是她的目標。
快十二點的時候,周宿才盤著兩顆紅玉珠到場,薛林替他推的門,金絮看到他正臉,不自覺收緊呼吸。
她呆在娛樂圈見過太多高顏值男明星,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可看到周宿真容,還是走了神。
他的臉是一種介乎於性感和妖孽的俊,沒特意凹氣質,但有從小與生俱來,骨子裡的高傲涼薄。
祁陽起來迎他,周宿一臉倦怠,懶洋洋走到沙發角落坐下,頭朝後仰躺,閉著眼,手裡還在盤珠子,好像是來這裡睡覺的。
包廂裡所有人都沒敢發出聲音,音樂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
「都看著我乾什麼。」雖然閉著眼,但他好像知道這回事,嗓音吊兒郎當的慵懶:「繼續玩唄。」
大家繼續玩,金絮安靜坐到周宿的身邊,並不像別的女人那樣主動勾引,主動攀談,隻是安靜的坐著,直到周宿終於發現她,偏過頭,眼神懶散睨著她。
金絮露出笑容,這讓周宿想起葉青堯,笑吟吟替他滅煙,竟還把煙頭放進他口袋裡,笑吟吟趕他走,說他不配。
金絮發覺周宿的眼神越來越陰沉,她在娛樂圈見慣風浪,也並沒有慌。
「周總在想誰?」
他分明沒有在看她,分明在想另一個人,分明在因為另一個人產生情緒變化。
她這話讓周宿來了點興趣,漫不經心:「想別的女人唄。」
金絮淺笑:「什麼樣的姑娘?能讓您掛念。」
周宿眼神戲謔起來:「比不上你。」
金絮雖然不會輕易相信周宿的話,但不動聲色坐得稍微近一些。
周宿瞥一眼倆人的距離,意味深長笑,沒吱聲。
「喝什麼酒?」他問。
金絮說:「我酒量差。」
「那可不行。」周宿拎起一瓶朗姆酒丟她懷裡,重新倒回去靠著,叼著根煙笑:「祁陽找你來是為了讓我高興,不是給我添堵。」
他隨便扌莫了一下金絮耳邊的頭發,看似安撫,其實侮辱,就好像她隻是一隻討人歡心的寵物。
金絮忍住心底的恥辱微笑:「聽說哄周總高興了,想要什麼都可以?」
周宿沒否認。
金絮定了定心,假裝氣定神閒:「我想嫁給你。」
周宿挑眉笑出聲,就連祁陽和薛林都覺得好笑。
什麼?
想嫁給周宿。
他可是個不婚主義,最討厭家庭的束縛,討厭從一而終,厭惡所謂的感情忠誠,他要的是玩樂至上,是朝三暮四。
金絮知道這種想法會被嘲笑,雖然做好準備,但微微顫抖的身體還是泄露她心底恥辱。
她是個有野心的女人,她就是要嫁給周宿!
她調整好自己,露出自信而落落大方的微笑,「周總,不如我們拭目以待吧。」
她一口氣把那瓶朗姆酒喝完。
周宿拍三下手掌:「好玩,你現在想要什麼?」
金絮明白這會兒當然不能說要嫁給他,免得讓他心煩,「想要月下青梅的旗袍。」
周宿聽過點這個名字,看向薛林。
薛林告訴他:「是近兩幾年興起的旗袍品牌,以飛快的速度打入市場。這家旗袍神秘就神秘在一個月隻出一件旗袍,其繡工是已經失傳的挽月繡。這家店據說用抽簽來決定顧客,稀奇得很。說他不為了賺錢吧,每件旗袍竟然都是天價,說是為了賺錢吧,可設計師心情不好就不做衣服,也是真奇葩。」
周宿對所謂的神秘旗袍店不感興趣,丟第二瓶酒給金絮,「我還不至於買不到一件旗袍。」
算是答應她的要求。
「我靠!你怎麼回事!」不遠處的祁陽忽然罵出聲,原來是一個女服務員把酒倒在了他褲子上,而這個服務員好巧不巧就是雲台觀的小辣椒。
她有些受不了道觀的戒律清規,偷偷跑出來體驗生活,沒想到會在這個包廂看到周宿,還聽他們聊起小師叔的旗袍店,一不小心走神,才把酒倒在這個公子哥褲子上。
祁陽看到小辣椒畫著煙熏妝的精神小妹臉,氣不打一處來,抓住她頭發拉到地上跪下:「給老子舔乾淨。」
小辣椒雖然潑辣,但從小在道觀長大,學網絡精神小妹才搞這種打扮,一沒混過社會,二沒欺負過人,其實極其單純,本來會的髒話都被祁陽嚇得全部忘詞,傻傻的愣在那裡。
周宿和薛林都覺得這姑娘眼熟,一時間沒想起來。
祁陽拽著小辣椒頭發想壓到雙腿間,忽然,一隻戴著清玉鐲的素白手指握住祁陽手腕。
力道不重,但不容放肆的意思。
所有人都看向這個突然出現的姑娘。
她笑意吟吟,拿掉祁陽抓在小辣椒頭發上的手,「動手打人可不好。」柔軟嗓音令人感到愜意舒適,不自覺想認真聽她說話。
祁陽上次沒去露營,這次頭是第一次看到葉青堯,也和其他人一樣看愣了。
在場的公子哥都出身豪門,留過學,喝過洋墨水,雖然談不上滿腹經綸,但是知識內涵比很多人都要高,可眼前這個姑娘的美卻不能用語言輕易形容。
柳葉眉翠,丹鳳眼媚,閨秀而溫婉,古典卻清艷,嫩黃色旗袍勾勒薄背細月要線條,身段誘人,淺笑如沐春風,是古詩詞裡傾國佳人最具象的形容。
簡簡單單往這裡一站,溶溶溫柔盪平這裡的濁氣,她的乾淨和嫻靜,讓這裡所有人莫名產生一種詭異的塵泥感。
周宿看到葉青堯頰邊的笑,拽過來金絮懷裡的朗姆酒仰頭灌,眼睛定定盯著葉青堯。
金絮敏銳發覺周宿和這女孩之間的不對勁,看葉青堯的目光帶上謹慎和戒備。
這的確是一個強勁的競爭對手。
祁陽從驚艷中回過神,仍舊有些恍惚,不自覺笑得討好:「你說得對,打人的確不對。」
小辣椒連忙爬到葉青堯身後,緊緊抓住她的手。
葉青堯從容應對:「你的褲子,我們賠。」
「不不不!」祁陽從未這麼急色,看著葉青堯就覺得口乾舌燥,恨不得撲到她身上去,可下意識不敢,總覺得她身上有種神聖不可侵犯,不可褻瀆的禁令。
祁陽莫名著急,語氣很快:「我不要錢!不如把你身上這件旗袍脫下來給我,好不好?」
女孩兒家穿旗袍,裡麵哪裡還會有別的衣服?
脫下來給他,不就是光著身子嘛。
祁陽笑得盪漾癡迷,等著葉青堯回答,冷不丁的,一個酒瓶忽然飛過來打中他側臉,竟然把他牙齒都打落一顆,周宿陰冷至極的聲音傳來,「脫你媽。」
因為這個突然的意外,葉青堯注意到角落裡的男人。
他軟骨頭似的靠在那兒盤著兩顆珠子,長眉下一雙邪痞的桃花眼,瞥見了她,懶洋洋攬過金絮的月要,把玩她頭發,像高貴的主人撫扌莫愛寵,眼神卻釘在葉青堯臉上,一種漫不經心的放肆和露骨,倒像真的能脫去她的衣服一樣。
這樣的對視和維護行為讓在場的人都吃驚。